太后立马在温荣大长公主身后说了一番话。
“皇帝不会答应的。温荣你是大长公主,宫里法则真的一概不知吗?皇帝千方百计想要平衡各方,是为了东宫稳坐。宁王是皇后嫡子,最有资格与太子相争,而他的王妃虽出自名门汪家但汪达却效忠太子。王妃是名门之后而侧妃也成了白身的陈氏,好容易平衡了,要是宜瑄去了就会打破这种平衡,你觉得你去找皇帝会有胜算?也许弄到最后,还不如嫁给老八。”
“温荣你瞧不上老八,可人家也是皇子,以后也是王侯,只要不争不夺不抢,安然享富贵,甭管往后谁坐到皇帝宝座,都不会亏待自己低调又无甚背景的亲兄弟。这笔账,大长公主不会算吗?”
“自古成王败寇。宁王若赢了自然千好万好,可若是输了,那将万劫不复。到那时,你真忍心你外孙女成别人的阶下囚?与其那样,不如许给老八,不仅安享富贵荣华,而且你跟康家都有恩于老八,他会感恩戴德,绝对不会对宜瑄不好的。就那样,一生都做所有王侯里最尊贵的王妃。不好吗?”
太后不愧是太后,她早已摸清楚温荣大长公主真正的意图,原来康家对宁王来说亦是助力,但她晓得皇帝不会答应,于是要得到康家和温荣大长公主的支持,就得‘曲线救国’。
果然温荣大长公主听进去了这番话,可她终是有些不甘,叫自己的外孙女嫁给一个宫婢所出的皇子。她转而却说一句,“再尊贵的王妃也只是王妃,还得向宫里的主子叩拜呢。”
她的意思是宁王若赢了,宜瑄就成了宫里的妃嫔。做再尊贵的王妃,都不如做宫里的女人。
这其实就是一个赌。赌宁王到底是输还是赢……
“那就是做到贵妃,也得向皇后叩拜啊。就是做到皇后,不得宠,还是坐冷板凳。再说宫里尔虞我诈,机关算尽,温荣你真想让自己外孙女重蹈你母亲的覆辙?”
一句话让温荣大长公主彻底没了心思,后宫的水有多深,她再清楚不过。她的母亲就是在皇城里苦苦煎熬,最终成了权利争夺的牺牲品,年纪轻轻才二十岁就故去了。
可即便宜瑄不嫁宁王,嫁不嫁八皇子她还要再三思索过。这种事不能一下子定论,“是我猪油蒙了心,一心只想着宜瑄喜欢宁王,却未曾想过那些事。幸得皇嫂及时告知,我这才一下子醍醐灌顶。”
温荣大长公主拿的起放的下,随后的闲话家常不再提及宁王侧妃一位。便也很快领着康宜瑄离开了皇城。
她一走,皇后就跟太后叹一声,“皇姑那边倒是说通了,就怕宜瑄那还存着心思,若她真执意,只怕皇姑也会真的去请求皇上,到那时,皇上会不会多心多疑?”
“走一步看一步。反正老四也该去封地,他一离开皇城,康宜瑄一姑娘家家的又能惦念多久……何况,皇帝不会答应的。”
真是平地起波澜,好端端的突然出了这么一出好戏。真是叫皇后心里烦得很,想着方才太后的话,“若,若是,老四输了,那,那可怎么办?”
“只能赢!”
方才太后不过一个比方,见皇后真急了,“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最后赢的是谁。既走上了这条路,那就只能走下去,不能半途而废轻言放弃。”
有时候放弃比坚持难得多。
皇后只留一声叹息。
……
康宜瑄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的走了,非闹着要看的夜明珠也没有看成就随温荣大长公主出宫去了。
汪静姝很不解,她来这一通专门找她的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朱沛却不解,王妃为何不肯给宜瑄看夜明珠?
“你是王妃,有时候该大方些,不要小心翼翼斤斤计较,你落落大方,那也是本王的面子。”
汪静姝一听就晓得他再埋怨,“是因为妾没有给康姑娘看夜明珠吗?所以王爷才这样认为。”
朱沛不解,“那你为何不给她看?她就一小妹妹,撒娇痴缠而已,好奇夜明珠而已。我竟不知王妃何时这般小气了?”
汪静姝呵一声,“夜明珠这事,妾还真大气不了。”
朱沛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响起方才康宜瑄的话,说起汪达他就来气,“那你说,汪达怎么那么有本事寻来夜明珠呀?”
或许,他生气的不是夜明珠给不给康姑娘看,而是汪家,是汪达。不管如何那是汪静姝的父亲,又是朝廷重臣,“王爷,你不好这样叫的。”
朱沛见她面无神色,“噢?那该如何叫?自古君臣有别!”
一时汪静姝无可辩驳,转念索性挑明,“王爷到底生气我不给康姑娘看夜明珠,还是生气我父亲寻来夜明珠,又或是别的?”
朱沛一愣。
“若是为了前者,我自有我不愿意的事,至于缘故无可奉告。若是为了我父亲寻来夜明珠,那就大可不必生气了,父亲疼宠女儿盼女儿如夜明珠那样熠熠生辉光彩耀人没什么可过多解释的吧。若是纯粹为了后者,亦大可不必,我父亲是臣子,该效忠皇上效忠皇室。王爷说了,君臣有别。”
汪静姝的能说会道早已在朱沛这里展现很多次了。朱沛亦早已不足为奇,索性不再提这事,省得说着说着又争执起来。
此事终究不了了之。
隔了两日,汪静姝正想去取皇后手令回汪家一趟的时候听闻温荣大长公主再次进宫。
她尚未进凤仪殿里,常春嬷嬷就拿了皇后手令给她,“王妃主子,早去早回。等回宫了再来拜见皇后娘娘罢,这会子,皇后娘娘没空。温荣大长公主来了。”
“可是出了事儿?”
“未曾未曾,王妃主子还是早些出宫罢,能多与家人团聚些时辰。”
明明有事,可常春嬷嬷却突然改口又称没事。汪静姝惦念家里,不再多提这事,而是匆匆离开凤仪殿,出宫回汪府去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等她回宫的时候,康宜瑄已成宁王良娣,皇帝亲自下的诏书,宁王院里又多了个康良娣。
听闻康宜瑄如何都要嫁给宁王了,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法子温荣大长公主只好再次进宫,请求帝后。皇帝原先不答应,可耐不住自己的姑姑亲自相求,最终答应下诏书册为宁王良娣。
虽非侧妃,更非王妃,但康宜瑄亦是愿意的。既如此,温荣大长公主和康家都随她去了,叫她收拾包袱多带了些珠宝首饰银票衣裳就这样进宫做了宁王良娣了,由于她身份特殊,皇后允许她带一个心腹丫鬟进宫。
这事儿还是安庆公主朱媛传给她的,说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愣是没看出四嫂逐渐越蹙越深的眉头。
康宜瑄成了良娣……来日要如何相处?骂不得说不得更罚不得……人家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
汪静姝除了既来之则安之外,再无其他安慰自己的办法。
送走了安庆公主。
真是平地一声雷!
这声雷响彻整个宁王院。
片刻功夫,多少名贵瓷器摔碎在地,多少帕子被扯烂掉地,几乎不计其数。
事已如此,何必再说其他。汪静姝想来想去还得拿出王妃的款,好好对待康氏,“康良娣的住所在哪?安排好了没?”
“方才王妃不在,尚宫局不知如何做主,便去问了侧妃,侧妃说安排在姚良娣旁边靠近池塘的院子,反正住了不过一个月。康良娣听了没说什么,同意了。尚宫局给简单装饰了一下。”
“那边,说是明儿再来正式拜见王妃主子。”
汪静姝颔首,示意晓得了。
突然来了这么档子事,她全然没了兴致。大件嫁妆都被押送去了,尚宫局送来的临时家具看上去倒也不差,只是有股刺鼻的味道,想是很久未用的缘故。
青柳早已命宫人们摆了饭,“主子,用了晚膳,早点歇下罢。王爷今儿肯定去康良娣那里了。”
大件嫁妆送去了北边,有青意一同去,应是没有问题。她心里亦是安心了几分,可其他事也得处理起来,“我晓得,今夜看些账目,明儿个叫庄子铺子上的人进宫一趟,算下账,这些事都要安排好了。”
“还有,今儿从汪府带回的礼物,你跟嬷嬷一块儿放库房去。明天下午,我要见尚宫大人,你提前去打个招呼,见她晌午过后来见我。”
青柳一一称是,青意一走她就要独当一面,有些仓惶不安,做起事来也不如青意,“是。”
汪静姝一一嘱咐,才用了晚膳。
天渐渐黑的透彻。
晚膳过后,汪静姝在烛火映照下看起了账目。
直到亥时两刻钟,林女史林又晓得了消息进屋,她跟王爷身边的随从阿绥关系尚可,之前有阿广在,阿绥只能低调行事,如今阿广暂离由他代替。阿绥晓得了王爷行踪就透露给了林又晓。
“主子,阿绥透露,王爷今夜去了孙良娣那里。”
汪静姝明显一怔,她还以为王爷一定会去康氏那里,竟没成想他去了孙氏那里。孙氏那里他从未去过,怎么突然想起有这么个人了?
“那康氏那里,有什么反应吗?”
林又晓淡淡笑着,“还未知,明儿一早,主子不就晓得了。”
汪静姝放下笔,喝了口茶,抿嘴一笑,“你说,王爷怎么突然去了孙氏那里?”
“想杀杀康良娣的‘威风’罢,又不好拿侧妃做靶子,索性就去了跟康良娣同品级的孙良娣那里。”
以康宜瑄的家世背景做个王妃都绰绰有余,可她自降身份要嫁于宁王为妾,偏偏皇帝又只允她成良娣,被一白身的陈侧妃力压一级,要说她心里一点气都没有,又如何可能?
王爷就是晓得康氏的脾性,索性去了孙氏那里,让孙氏做了侧妃的靶子。
汪静姝翻了一页账目,感叹一句,“明早,又是一场好戏。”
“这宁王院里,侧妃应是今夜最坐立不安的人了罢。”
汪静姝摇头又叹两声,“不,她不在乎恩宠不在乎权利不在乎是不是侧妃,又怎会坐立不安呢?该坐立不安的是新良娣才对。王爷此举亦是告诉她,强扭的瓜不甜强求的姻缘不睦。”补上一句,“她若是聪明的,这时候也该领悟了。可惜,圣旨一下,为时已晚再无转圜的余地。这辈子也只能是宁王良娣了。然而她亦不会甘心,往后不知还有多少事发生呢。”
康宜瑄一来成了宁王良娣,打破了原本的平衡,不知要生多少事。
这一夜,注定无人能入眠。
第二日清晨时分池塘边就上演了一场好戏。
两个良娣面碰面,尚未行平礼,康宜瑄伸手一掌就打在孙芳蔼脸上,当着宫人们的面,叫孙芳蔼心怯怯,亦颜面扫地。
原先孙芳蔼还笑脸相迎,可突如其来的一掌叫她怒意横生,“康良娣,你这是做什么?你我平级,你为何要打我?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你却当众掌掴于我。有碍你良娣名声,更有碍你康家脸面。”
康宜瑄亦是生气,且嘴不饶人,“昨夜是我的好日子,凭什么你霸着沛哥哥?你在我们康家人眼里,都不算东西,又怎会有碍我们康家的脸面呢……”
不算东西……
她趾高气扬的样子生生刺痛了孙芳蔼的眼,顿生泪意更生恨意。可除了忍,没有别的办法。康宜瑄家室出众,加之这是在宫里,自己绝对不能跟人家起冲突。
正要说话,迎面来了赵昭训和郭奉仪,她们远远就瞧见孙良娣被打,就猜到这里有好戏。
一走近,见孙芳蔼低着头,郭以竹心里尤为高兴,可又怕康良娣。同赵婼念一起请了安,又开始絮叨两句,“哎哟,怎么两位姐姐都杵在这里,该去向王妃主子请安了呢。”
康宜瑄满心满眼的不屑,“我还不晓得,我怎么做需要一个小小的奉仪来提醒?”
郭以竹面无表情的站在那,低着头,“妾没有资格提醒良娣主子。只想着良娣第一次正式拜见王妃,若是去迟了不好。”
原康宜瑄今儿起了个早就是想早些拜见王妃,可偏生遇着这些低贱的人,一下子兴致全无,扶着鬓边那支点翠镂空簪,慵懒的说上一句,“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王妃罢了,有什么可迟不迟的,索性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好了。”
话音刚落,她就搭着青绵的手回了自己的良娣院落。
只留下那三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