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静姝一愣。难怪康良娣情绪如此激动,可激动归激动,做出这种擅闯王妃内室行刺王妃的举动亦是天大的罪过……纵然其情可悯,可法理终究是法理。
康宜瑄手上的力越来越重,最终在她脖子上划出一道血,汪静姝除了疼亦有慌,这时候想来想去只能佯装淡定,“康夫人故去了,良娣更该向皇后回禀立即出宫。在这里跟我攀扯腰牌不觉得更是浪费时间嘛?何况腰牌并非在我这里!”即便真要怪罪,也怪罪不到她头上,“你这样擅闯内室行刺王妃的罪过,若康夫人在天有灵,亦难以安息。”
“我知你伤心,可这时候除了伤心更该尽快出宫料理康夫人丧事,她只你一个女儿,温荣大长公主年纪大了,如何理事?若康家的那些姨娘妾室有心在你娘的丧礼上耍心机闹事等,岂非要让你娘泉下不安!”
康宜瑄一愣,手上的力略微轻了几分,汪静姝见她听进去了,又说了一句,“你确实是温荣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家室尊贵,可大长公主总有一天要离世人间,你做出这种行为她能保你一时保得了你一辈子吗?行刺王妃等同行刺王侯,行刺王侯什么罪过你不知道?你闯出这样的祸事,若康夫人泉下有知,她会不会心安?她尸骨未寒……”
一句尸骨未寒惹得康宜瑄又激动起来,手上的力比之前更重了几分,“是你!明明是你的错!是你没有给我腰牌……”
汪静姝吃痛,“嬷嬷说过多次,腰牌不在我这里。并非我存心不让,这岂是我的错?”
卉芬嬷嬷咋咋呼呼的引来不少人进内室,结果更刺激到康宜瑄更激动,“都给我退下!否则的话,你们家王妃就死在今天了,正好给我母亲陪葬……她在黄泉寂寞难耐!”
“这……你放开!放开王妃!”
“放开主子!康良娣!”
……
屋里起伏不断的声音。
汪静姝挥手命令所有人退下,“退下!都给我退出去,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其余宫人都先退下了,唯有卉芬嬷嬷和青柳都不肯离去,紧紧盯着那边的动静,深怕下一刻主子受到很大的伤害。
卉芬嬷嬷不肯走,她死都不肯走,“不,不,我们不走,不走。康良娣,你快放了我家主子!快放开!”
另一旁的青柳嘤嘤低声哭泣,边哭边求良娣。
屋里这几个人反而是汪静姝这个被挟持的人最淡定,这倒让康宜疑惑,“你不怕?”
不知为何,汪静姝从方才的害怕转为真正的淡定,“我怕!可怕又有什么办法,我的命在你手里,你若滑得狠了,我当场毙命。而我也不怕……”
“不怕死。我在你手里死了,温荣大长公主保不住康家,整个康家都得为我偿命,而且我相信父皇母后不会放过你。我死了亦是王妃,可你又是什么结局……你觉得这是一笔划算的账吗?”
从那拿着簪子微微颤抖的手能看出康宜瑄是害怕的,既然害怕,汪静姝就有营救自己的机会,“如果我是你,这会子就该立刻去寻母后,叫她立刻同意你出宫,有皇后的懿旨没有侍卫敢阻拦你。康夫人若入殓,你更没机会见她最后一眼。她刚去,也许她未走远。”
康宜瑄终是抵不过内心的痛苦,她一下子丢弃掉手里的簪子,放过了汪静姝,匆忙跑着离开,跑得毫无仪态。
这惊心动魄的时刻总算过去了。汪静姝自己松了口气,摸着脖子上的血,一点一滴渗开,顺着脖子,往下流污了亵衣,卉芬嬷嬷和青柳上前一看顿时吓坏了,立刻又命宫人去请太医,又寻了干净的帕子捂住伤口,又收拾存床上的被子。青柳将带血的簪子拾起,递到汪静姝跟前,“主子,这簪子该当如何?”
随着血渐渐流淌,汪静姝的脸愈加苍白,她仔细瞧了瞧簪子,是康良娣常戴的首饰,“找个托盘放好,不要去擦上面的血。”
青柳哎一声,立刻去照做。卉芬嬷嬷不知何意,“主子,要做什么?是要告诉皇上皇后吗?”
汪静姝晓得这小小的一根簪子却有着大用处,“怕就怕这事,瞒不住。”
“这如何能瞒住?这些日子都要去各宫请安拜别呀。何况,皇城里的事哪有皇后不晓得的。”卉芬嬷嬷不同意,她认为康良娣必须严惩,这种事万不可轻纵,这次是没事可若下次还这般,那可真是惊心动魄起来了,“这康良娣是行刺王妃之罪。”
伤口隐隐犯疼,汪静姝最怕疼,经过方才那场惊心动魄,她突然之间心里特别难过,“没事儿,只要我不提,帝后就是晓得也当不晓得。毕竟他们要卖温荣大长公主面子。”只要她不将事情闹大,这事就是再大,帝后就会轻飘飘放过康良娣。
“这……主子,是有其他打算?”
汪静姝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却没有回答。
大概一炷香时间,梁院判来了,经过上次病重,他就一直奉帝后命令负责宁王妃的脉息,他心知在一众王侯妻妾里宁王妃最得帝后欢喜,如今只要宁王院有请,他会立刻放下所有事情提了药箱跑过来请脉,丝毫不敢耽误。
他一看宁王妃脖子上依旧在滴血的伤痕,“主子,您这是被利器所伤,需要好好包扎止血。”
卉芬嬷嬷比汪静姝自己还急上三分,“伤的严重吗?伤痕明显吗?”
“平常可以用衣服遮一下,伤的不重,很快会好了,只是会不会留疤就不晓得啊,得看后续上药情况。”
听他这般说,各自都松了口气。
复又听梁院判问一句,“主子这是不是被首饰伤及的?”
“没有,一般的利器,拿剪子没拿稳。这事不必小题大做,替我包扎好就行了。”
既如此,梁院判不再多言,“是。”
碍于男女大防,是梁院判的女医随从给包扎好了,又叫通和跟她去取药膏。
片刻梁院判亦退下了。
旋即汪静姝就下了命令,“这事不许王妃院里的宫人们瞎传瞎说,若谁敢瞎传一律罚俸,狠狠的罚!”
卉芬嬷嬷听了后立刻出去告诫宫人。而青柳却很不解,“可……难道主子还要给康良娣隐瞒?这人多口杂的只怕瞒不住。”
汪静姝自己有自己的主意,“不是替康良娣隐瞒,而是宁王院要卖温荣大长公主一个面子。”只有她不闹大此事,帝后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如果她选择闹大此事,帝后亦不会放过康家不会放过康良娣。因此一切是取决于她的。温荣大长公主是个聪明人,会明白她的用心。
康家再如何亦只是温荣大长公主的女婿家,女儿出嫁从夫,帝后若盛怒,凭借这等子关系,温荣大长公主也保不住整个康家。因此她坚信只要她将这个带血的簪子送去大长公主府,那里的主子就会明白。
青柳一下子明了,“您是说……”
汪静姝淡淡一笑,“那个簪子可是个好东西,连堂堂大长公主都要卖几分薄面的东西。”
“那婢子现在就送去?”
这个面子得是卖给王爷的,汪静姝阻拦,“不,叫王爷手下的阿绥送去。”
“可阿绥这会子不在宁王院,只能等晚上,而且势必会让王爷晓得的。”
“自然要他知道。”汪静姝翻了个身又睡去,经过方才的事,她想想依旧觉得后怕,心有余悸的不愿起身,“今儿王妃院谢客,我再歇会儿。”
“是。”青柳一一应承旋即悄悄退下。
汪静姝这一闭眼一歇息,等睁开眼的时候已是傍晚。
恰巧王爷跟陈侧妃在她的内室里闲喝茶,他们一回宁王妃就听说了康良娣行同疯类的作为,尤其是借走腰牌两天的陈侧妃心里难安一定要过来瞧瞧。
陈尔嫣见王妃醒了,立刻起身请安。汪静姝慢悠悠的免礼,披了叫外衣坐起身,有些衣衫不整的样子庆幸王爷坐在那边没有看到。
陈尔嫣侍奉王妃用茶用点心,“都是妾不好,连着两天借走腰牌,才给王妃惹了麻烦。昨天妾已出宫探望母亲,母亲非得见王爷一面,于是今儿……”
这事汪静姝已经知道了,“我没事,侧妃不必自责。”她本就没想着怪侧妃,即便真怪,当着王爷的面不妥。
朱沛插了句话,“王妃睡了这么久?”
汪静姝先是一愣,远了又笑两声,“这副样子不好出门,免得叫人疑惑关怀。既如此,索性睡觉。春困秋乏嘛,如今天气渐暖。”春困秋乏尚是其次,主要是昨夜她睡得混混沌沌的,也没怎么睡熟,如今又受了些惊吓,索性睡觉来得踏实些。
索性汪静姝也不再躺床上了,在侧妃的服侍下下了床,坐在了王爷对面,侧妃亦坐他旁边。
她才坐下,朱沛就问了她,“康良娣的事,你该如何?”
汪静姝沉着脸,“擅闯内室行刺王妃是大罪。”转而却说,“可我却不想闹大。这事儿就这么过去罢,将簪子送去大长公主府上,就说王爷已晓得此事,碍于康良娣刚失了母亲不追究良娣罪责,故而将此簪交于温荣大长公主保管。”
陈尔嫣亦明了,“如此大长公主倒真要卖个好给王爷。”但她同样心如明镜,是王妃给王爷这个面子的。若王妃想闹大除去康良娣,亦不是不可以。又或者王妃可以自己派心腹宫婢将簪子送去大长公主府上。没必要非得王爷的手下跑一趟。之所以要跑这趟,宁王亦是想得到温荣大长公主的支持。
朱沛思索再三,深深看了眼对面坐着似乎是事不关己的王妃,忽然有点捉摸不透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转而就召阿绥托了带血的簪子出宫跑一趟大长公主府。
屋里顿时一片寂静。
在汪静姝的记忆里,这应是第一次他们三个人坐在一个屋子里。屋里尴尬感油然而生。
最终陈尔嫣受不了这种冰冷的气氛,要回去了,“王爷好生陪陪王妃姐姐,她定是吓坏了。我先回去了。”
汪静姝看到朱沛的目光始终停滞在陈侧妃身上,哪怕受伤的是她,他的眼里也只有侧妃。一颗心暗涌着酸意,“我已经没事了。”可她如何都说不出要王爷跟侧妃走的话。
“没事也该好好养着。”话音刚落,陈尔嫣就旋然告退。
她一走似乎也带走了朱沛的心。
汪静姝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看着他的神情,突然明白了昨晚一夜都没有弄清楚的感情终究是怎么回事……
感情里包括了惦念吧……
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失败。汪静姝鼓起勇气,“王爷,侧妃已经走了,其实,我没事,你要是挂念她的话,就去吧,不必留这儿了。”
说完又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这话说完,她心里特别不舒服。
朱沛晓得这样走掉对王妃而言特别残忍,可他又有点坐立不安。毕竟是侧妃连着借了两天腰牌才间接导致王妃受伤,受伤还不把事情闹大,想着卖个好。这亦算很为他着想了,他怎么好意思再离开……
汪静姝见此亦也不好再说。
一个坐立不安,一个亦端着不主动,各自不说话,只能在冷淡的气氛里消耗一点一滴过去的时辰。
突然间汪静姝正低头摆弄着长发时,却听朱沛问了一句,“王妃,你可知徐乐贤这个人?”
徐乐贤……
汪静姝自然晓得。可她不好回答,“似乎是在冷宫那边驻守的侍卫,之前我被雪困住是他……”
又被朱沛打断了,“原来之前侧妃说的是真的呀。”之前侧妃就跟他提过这个人,或可以为己所用。
侧妃,侧妃,又是侧妃……
三句话不离侧妃。也不知道他来我这里是做什么的……
汪静姝忍无可忍,下了逐客令,“王爷三句话不离侧妃妹妹,您还是去侧妃院罢。妾身本就无事。”
朱沛被这么一说很是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但最终还是走了。
汪静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难受极了。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原先她从不这样,也不爱管王爷去哪跟谁在一起…如今却愈发要管了,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感情两个字终究无人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