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越没有言语,只是眉头紧皱,很显然,对于苏雪澜的话,他并不认同。
“澜儿,要不咱们另设他法,何必要和萧赞死磕?”
“那你有什么好法子?”苏雪澜看了他一眼,唇边隐隐浮起丝笑意。
“我……”卫子越一时语塞,刚要说什么,却见苏雪澜面色陡然转厉,他吃了一惊,不由得下意识地朝窗外看去,但却什么都没有瞧见,不由得回过头来,有些奇怪地瞅瞅苏雪澜,“你怎么了?”
“我怀疑,萧赞被人控制了。”苏雪澜不假思索地道,“即便没有被控制,他背后也定然还有人,不然就凭他,还设不下这样的圈套。”
“你说什么?”卫子越满脸愕色,很显然,苏雪澜的目光竟然会如此犀利。
“你熟悉我的性格——我从来不做无用功,要做必定是一击致命。”苏雪澜说完,目光又是一闪,“而且对这个人,我还有种莫明的熟悉感。”
卫子越越听越疑,他不知道苏雪澜是哪里来的这种自信,可是她每次判断,确实是十分地精准。
“所以,我们要对付的,不仅是一个萧赞。”苏雪澜一面说,一面走到窗户前立定,透过半开的窗扇望出去,却只瞧见一片湛湛的天,碧空如洗,让人难以察觉这红尘俗世的脏污。
“不只是一个萧赞。”卫子越的心也难得地澄静下来,走到苏雪澜身边立定,压低声音道,“无论敌人是谁,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你倒是——”苏雪澜转头看他一眼,忽然间笑了,抬手搭上卫子越的肩膀,“我倒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
“那日山洞之中,你为何没有被闻萝迷惑?”
卫子越脸色蓦地变了,眼中的神情有些慌乱:“我,我……”
苏雪澜“扑嗤”一声轻笑,伸出指头在卫子越额心处一点:“你啊,就是个傻瓜。”
卫子越赶紧一把抓住她的手,无比急迫地道:“为了你,我愿意当一生一世的傻瓜。”
四目相对,眸中无限深情,似乎只是这样短短一刻,便已历经沧海桑田……
“子越。”苏雪澜柔声低语,“实是我对不起你,若我只是个寻常女子,或许早已为你洗手作羹汤。”
“傻瓜。”卫子越握住她的手,“若你只是寻常女子,只怕我未必能瞧得上你。”
“其实细想想,若你我二人此际归隐山林,什么萧赞什么炎君,只怕都已经化作尘土了。”
苏雪澜说完,松开自己的手,后退一步:“若我与你就此折回山中,世间一切恩怨,也便与你我二人无干了,而那萧赞,断乎想不到我居然会这样做,他还一心以为,我会逞一时之勇,如飞蛾扑火般自投罗网呢。”
“不。”卫子越摇头,脸上浮起几许深思,“或许我们也可以不去忆空山,只要找一处清幽之地,结庐而居即可。”
“哦?你是这样想的?”
“是。”卫子越倒也坦然,“自从知道你未死的那一刻起,我便有了这样的想法。”
“或许可行。”苏雪澜沉吟——若是不急着为父亲复仇,不急着为苏家军讨个说法,她肩上的担子一瞬间就松了。
就像是突然之间,放下了一座沉甸甸的大山一般。
“那明日,我便去集市上买份地图,我们仔细地参详参详,究竟去哪里比较好。”
永庆宫。
高坐在龙椅之中,萧赞一脸冷寒,死死地盯着站在下首的萧云:“你不是说,这个法子一定会管用吗?可是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苏雪澜的影子!”
萧云也是满脸的无奈,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抓住苏雪澜的把柄,掌握了苏雪澜的心理——只要苏雪澜还想着调查宣阳一战的真相,就会主动送上门来,孰料告示张贴出去已经足有半月,苏雪澜却声息俱无,仿佛已经人间蒸发一般。
难不成她真地转了性,已经不在乎战败之辱了?
萧云觉得自己彻底变得茫然起来,就像一个张网准备狩猎的猎人,突然间就发现自己的猎物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等他回过神,萧赞已经冷冷地开口:“现在怎么办?难道要倾举国之力,去茫茫人海中找一个苏雪澜吗?”
“这件事,父皇是否能给儿臣一些时间?让儿臣回去请教宫师傅?”
萧赞没有言语,只是十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萧云随即退了出去。
龙翔宫。
萧赞急匆匆地迈入宫门,直奔东配殿,但行至殿门处时,他还是停了下来,先整整衣襟,然后踏前一步,站在门外,沉声道:“宫师傅,萧云有事相商。”
他接连说了两遍,紧闭的房门方才打开,一个身着黑色布衫,面容冷凝的男子走了出来,举目淡淡地扫了萧云一眼。
萧云眼中的狂傲之气全然收敛,换上一幅笑脸:“宫师傅,我已经照您的意思做了,可是,可是苏雪澜至今音讯全无。”
“哦?”宫师傅眉梢微挑,显然对这样的结果也有些意外,“你确定告示已经下放至全国各州各县了么?”
“是。”萧云点头,“就算是一些人烟较为密集的村镇,都已经张贴了告示,只要苏雪澜一踏入炎国,就一定会知道消息。”
“那,如果苏雪澜根本就不在炎国呢?”
“什么?”萧云大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道,“那她会去哪里?”
宫师傅眯眯眼,没有言语,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萧云也下意识地朝天空看去,却只瞧见一行白鹭振翅飞过,杳无踪迹,他正想说什么,却听宫师傅淡淡地道:“苏雪澜,我到底是低估了你的心性。”
萧云一脸莫明其妙,正准备说什么,宫师傅却再次开口:“这件事,看样子要我出面亲自处理,你不必过问了。”
萧云闻言却有些焦灼:“宫师傅,你真地有把握?那苏雪澜,她可是,可是……”
宫师傅看了他一眼:“她再强悍,终究只是一个女子,你难道还怕她不成?”
萧云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讪然一笑,本想逞强,可是一想起苏雪澜手执长剑杀气凛冽的模样,就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还想承继帝位统御一国,萧赞也算是个枭雄,怎会生下你这般窝囊的儿子。”
宫师傅言罢拂袖而去,剩下萧云呆呆地站在那里,满头紫胀。
却说苏雪澜与卫子越两人,此刻却正坐在一座凉亭之中,仔细研究着一份图纸。
“澜儿,你不是说,向来最喜欢竹林么?瞧这儿有一片竹海,恰好适合咱们俩居住,如何?”
苏雪澜瞅了一眼,道:“子越你眼光果然不差,咱们就去这里,不过在这之前,先要买些东西。”
两人商量妥当,将图纸收起来,一起步出凉亭,往街道上而去,卫子越先雇了一辆马车,让车夫驾着,然后沿街采买。
那车夫人倒挺聪颖,见两人所购之物基本是日常所需,忍不住道:“看两位可是小夫妻?准备往何处去安身?”
“我夫妻二人不喜红尘中喧闹,欲往山中去,故此先买些日用之物。”
车夫点点头,不再言语,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直到两人买完最后一件物品,登上马车,方才缓缓往城外而去。
天渐黄昏,道路越来越偏僻,车夫看看前方道路迢迢,怕回不了城,有些不乐意地道:“两位,这到底还有多远?”
苏雪澜瞅他一眼:“小哥,前面山路曲折,倒不如你将这辆马车卖与我夫妻二人,你且自行个方便,如何?”
那车夫一听,却颇有些不乐意,皱着眉头道:“我一家四口全指望着这辆马车过活……”
他话音未落,苏雪澜已将一锭银子递与他:“你且看看,足够不?”
小哥一看那锭银子,眼中顿时有了光彩,有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够了,足够了。”
车夫揣好银子,从车上一跃而下,卫子越则从车中出来,坐到马背上,驾着马车继续朝前走去。
再往前驶了不到十里地,天色全然沉黑,四野空旷无人,卫子越找了片空地,将马车停好,苏雪澜下了车,走到一棵树下立定,攒眉深思。
“你在想什么?”卫子越拴好辕马,走到她身边立定。
“在想……”苏雪澜转头瞅了他一眼,“若你我二人从此之后长居山中,会不会被世人遗忘?”
卫子越先是一怔,然后才道:“那红尘俗世之中,可还有什么牵绊么?”
“是啊。”苏雪澜点头,“有你在身边,那红尘俗世之中,确实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这也正合我意。”卫子越点头,“我所求者,便是今日。”
“你所求者,便是今日?”苏雪澜闻言,心中却是剧震。
原来这世间真有那么一个人,甘心无怨无悔地守在你身边,无论风狂暴,始终不离不弃。
“子越你知道么,那日宣阳城上,我中箭坠楼之时,却忽然听到你的声音……那个时候我在想,肯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不是幻觉。”卫子越一把抓住她的手,“真不是幻觉,得知你出事,我不顾父亲阻拦骑上马直奔宣阳城,可还是迟了,还是迟了。”
想起当日的一切,卫子越的脸色也是刹那苍白:“我都不明白,炎国大军为什么会去得那么急,明明从炎国边境前往宣阳城,中间还有三道关卡的,怎么说都不可能。”
“是啊。”苏雪澜点头,“怎么说都不可能,可偏偏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可能,那天晚上格外地安静,天空的月亮那么圆,我还在想,如何才能让炎军退敌,结果他们就冲了进来,宣阳城四门被炮火轰塌,无数的炎军冲了进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在城楼上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