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苏雪澜?”东方锻浑身一震,目露深思,“只是因为相信?”
“只是,因为相信。”马彪无比果断地道,“昔日战场之上,每逢强敌,苏将军总是浴血奋战于前,从无惧意,纵然是马彪的命,也是苏将军所救,自然不疑。”
东方锻再次震撼了,他也终于明白,苏家军那股强大的力量从何而来。
生死不疑。
任何人要是达到这种境界,世间还有什么难事?
“再有三日,我将启程返回金炽城,你们呢?”略一思忖,东方锻脸上的表情微微柔和了一些。
“自当全力以赴,确保太子无虞。”
“好。”东方锻点头,“此去或许凶险,亦或许,根本就是坦途。”
“嗯?”马彪愕然地瞪大双眼,似乎不太明白,而东方锻也没有多作解释。
三日之后,一支车队缓缓驶离歧城,朝金炽城的方向而去。
隆胜客栈。
“情况如何?”
“启禀门主,东方锻已经离开歧城。”
“那萧云的人呢?”
“悄悄跟随在其后。”
司徒雄唇边浮起一丝森然的笑:“既然如此,无命,你亲自带人跟在后面,抓准时机动手。”
“是。”崔无命领命而去,司徒雄复又将鬼影唤出,命他也离开歧城,暗中跟随东方锻一行,尽一切可能抢夺圣龙石,做好一切安排,司徒雄犹不放心,自己也闪身离开了客栈。
辽阔无垠的原野上,车队不疾不徐地行驶着,东方锻端坐在马车中,一动不动。
接近晌午时分,马彪的声音从车窗外传进:“太子,是否要稍作歇息?”
“好。”东方锻点头,马彪随即命令苏盟成员分散开来,有的埋锅造饭,有的去各处捡拾柴火,还有的负责猎杀野味。
不多会儿,一堆篝火升起,马彪取了一壶水并一盘子烤好的肉,走到东方锻身边,恭恭敬敬地将水和烤肉递给他。
东方锻夹起一块烤肉,送入口中细细地咀嚼着,眸色沉静无波。
“太子。”马彪满眸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直到现在,还是风平浪静。”
“这样不好吗?”东方锻一脸从容不迫。
马彪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你先去吃些东西吧。”东方锻言罢走到一旁,抬头朝极远处看了一眼,口中喃喃道,“澜儿,萧楚,你们现在怎样了?也不知将来,我们是否还能有机会,闲坐一处,醉吟清风。”
炎国。
孟津。
云禧殿。
“四国会盟之事,大局已定。”
“既然大局已定,澜儿你为何看上去还是有些忧心忡忡?”
“我是在担心,司徒雄随时会发起反扑。”苏雪澜沉声道,“毕竟你刚刚才掌控炎国,根基未稳,而司徒雄多年经营,再加上萧云,想来炎国国中很多人,必定都是为他们所用。”
“你此言确实有理。”萧楚点头,“所以眼下我要做的,便是集中一切力量,排除异己。”
“炎国,确实应该清理一番了。”苏雪澜一脸淡然,似乎不管接下去会发生怎样的腥风血雨,她都丝毫不看在眼里。
沉吟了一下,她又道:“等炎国的局势稳定,我和子越就要动身返回北安了,毕竟北安眼下只有英家军和陆家军,实力恐是不足……再说我现在,又担了一个天下盟主的虚名,有些事,是做也要做,不做也要做了。”
“炎国有我,南平有东方兄,北安有你们,只有这大邺……”萧楚眸露沉思,“若稍有不慎,只怕整个大邺都会被司徒雄所掌控啊,到时候又是麻烦一桩。”
“不仅是大邺。”苏雪澜显然比他想得更加深远,“西疆南域乃至于海上,都可以成为司徒雄的活动范围,以他累积的财力与物力,恐怕普天之下任何地方,他都可去得。”
听她如此说,萧楚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照你这样说来,我们岂不是根本无力剿灭他了?”
“不是无力剿灭,你们难道不觉得,长期以来,都是司徒雄针对我们在暗中逐一进行谋划,而我们,则基本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见招拆招。”
“是啊。”萧楚点头,“澜儿你说得太对了,那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我也没有想清楚,目前最好的选择,便是稳定三国局势,至于大邺——”苏雪澜唇边忽然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萧贵君可以尝试着与那位江陵太子接触接触。”
“薛君璨?”萧楚闻言一怔,随即想起当日在江陵城的所见所闻。
“我也觉得,这位薛太子,有意思。”卫子越在一旁也插进话来。
“好。”萧楚随即点头,“此事我会安排的。”
萧楚说完站起身来:“眼下已是正午时分,先去前厅用膳吧。”
三人一同起身走出房门,行至院中时,苏雪澜却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心中默念道:锻师兄,愿你一路平安。
车队在路上又行进三日后,终于抵达一座名唤平邑的小城,马彪亲自打点好一切,将东方锻迎入客栈之中,又吩咐苏盟成员加强戒备,方才回到东方锻身边。
是夜,整座小城被浓浓的黑暗笼罩,东方锻坐在桌边,慢慢地翻看着手里的卷册,马彪笔直地立于一旁,侧耳倾听着四面的动静。
“马将军。”东方锻抬头瞅了他一眼,“你连日奔波劳累……”
他话未说完,马彪忽然朝他竖起一根手指,东方锻立即噤声,他师出名门,又生来极其警惕,自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不过他自来见惯了大风大浪,倒也极其镇定,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过了许久,仍然没有任何异样,马彪不由得面露疑惑,朝东方锻看了一眼,复又收回视线。
又过了半个时辰,马彪方才动了动自己僵直的身体,却突然发现东方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你刚刚发现了什么?”
“刚才有三拨人来过了。”马彪有些疑惑不解地道,“但这三拨人都没有动手,好生奇怪。”
“不奇怪,他们不过都是在等对方出手而已。”
“嗯?”
东方锻摇摇头,不想多说:“今夜不会有事了,马将军,且去歇息吧,两个时辰后,我们立即启行,星夜赶赴南平……想来,从此处到南平,快马加鞭,只需要十个时辰即可。”
“是。”
平邑城外的荒野之中。
“阁主。”两名青衣女子出现在崔无命面前,“我们一路潜伏跟踪,那萧云的密卫明明有很多机会,却根本没有出手。”
“没出手?”崔无命也是微愕——以萧云的性子,何时竟然变得如此沉稳了?
“阁主,”那青衣女子再度开口道,“门主对阁主的信任,已所剩无几,如果此次……”
“啪!”青衣女子话未说完,崔无命已经重重一个耳光落在她脸上,青衣女子顿时噤声。
崔无命不再理会她,而是独自迈步走向一旁——其实自从跟随司徒雄以来,她心中也有诸多怨气——原本以为司徒雄可以在短时间内成事,孰料她手下的人死了无数,司徒雄非但大业未成,原有的优势反而一点点失去,早知如此,她根本不会参与其中,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萧云不动,那就逼他动。”
忽然,崔无命霍地转头,寒声道。
青衣女子蓦地瞪大了双眼,显然有些不解其意。
就在崔无命、萧云及司徒雄一干人相互算计之时,东方锻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各路人马的监控下,经过数个时辰的疾驰,返回了南平。
消息传来,崔无命和萧云震惊不已,司徒雄则是怒不可遏。
深夜,南平边城玉安,当手持火把的南平大军映入眼帘的那一刻,马彪忽然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一行虽然历经艰险,但却功德圆满。
一丝笑意悄然从他唇边浮起,继而忽地凝固,因为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森然的杀意。
“太子……”
马彪张开双臂,挡在了东方锻面前,一柄漆黑的剑瞬间穿透了他的胸膛,挟裹着一股奔雷滚滚之势,直逼东方锻,眼瞅着离东方锻不足半寸,另一道寒光忽然破空而至。
只闻当地一声巨响,火光四溅,犀利剑势被生生止住。
持剑之人不由得瞪大双眼,寒声道:“你,你是上次那个人?”
对方根本没有言语,只是转头看向东方锻,简简单单地说了一个字:“走!”
东方锻微愕,随即点点头,疾步朝着对面的南平大军奔去。
“太子!”几名将领随即冲上前来,团团将他围住,“您,您没事吧?”
“我没事。”东方锻摇摇头,随即道,“全军将士听我号令,立即出击,接应苏家军,遇敌皆杀之。”
“是!”
那将领立即拔出腰间长剑,高高举起:“太子有令,全力杀敌!不得有误!”
等崔无命、萧云和司徒雄先后赶到时,所看到的,便是密密麻麻的南平大军。
司徒雄满脸阴骛——连他都没有想到,东方锻竟然早安排了大军在此处接应,这也意味着,他之前的安排,已经全然没有了任何意义。
不到半个时辰,所有追逐者死的死,逃的逃,空旷的原野上只剩下苏盟一干人,默默地围在马彪身旁。
在一队士兵的簇拥下,东方锻也缓步走了过来,慢慢地屈下左腠,跪在了马彪的面前:“将军请放心,东方锻,必将还你一片太平天下。”
其余的苏盟成员也跪了下来,举起右手,放在胸前,也许,在他们重新拿起武器的那一刻,他们便已经意识到,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为了某个使命而赴死,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后悔,没有一个人怯懦。
只因为,他们是苏盟的人,他们是苏家军,他们愿为一个共同的信念,前赴后继,不惧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