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歌恨程栗苏不是没有来由的。
不仅仅是因为程栗苏毁了她心底那份最诚挚的暗恋，更因为程栗苏让她失去了一个孩子。不，如果算上上辈子的话，应该是三个。两个诞生于她和薄喻光那个荒唐的夜晚，而失去的第三个，则是上辈子这个时候，程明歌肚子里现在怀的这个。
“薄喻光，你从来就不信我这个人，是不是？”
程明歌以为自己已经死心了，可是当面对薄喻光的质问的时候，她却还是忍不住回想起五年前的那一幕。
她记得，那天是一个非常好的天气，高高的窗户望出去，全是一团一团、像绣球花一样的云朵，连绵不断的模样，仿佛一眼也望不尽，望不穿。
程明歌看着薄喻光那双眼睛，明明逆着光，可眼神里却透出不容人直视的深邃，好像只要自己再多看一会儿，就会一头栽进这池无尽的深潭。
“你还记得，你当初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什么？”
薄喻光隐约觉得今天的程明歌有些不一样，不仅充满了尖刺，说话的气势也跟以往不同。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还堆在走廊的布料，仿佛想从那些线纱有点脱线的布料里，找到一些可用的线索。
“在我还没开口解释之前，你就跟我说，我是不会娶你的。”
相隔两辈子，程明歌几乎要忘记当初听见这句话的心情，可当程明歌再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心头却还是依旧涌上酸涩和委屈，新旧交杂的情绪搅得程明歌整个人十分难受，似乎下一刻就会把自己的心吐出来。
“从你跟我说第一句话开始，就已经给我判了死刑。”
“程明歌，我订的房间只有一张房卡。如果不是你找人多做了一张房卡开门，那你又是怎么进我的房间的？”
薄喻光忍不住错开程明歌的眼神，心底虽然也有些疑惑，可面上却还是皱着眉头。
“是，我的确解释不清楚，可是我从来没有逼你做决定，不管是跟我结婚，还是和程栗苏分开，那都是你自己选的。”
这是困扰了程明歌两辈子的谜团，以前程明歌就没想清楚过，后来她就没工夫去想了，等到拿回启明的时候，她也没能从程栗苏的嘴里得到半点关于这件事的信息。
这是一桩悬案，而她就是这桩案子里最大的受害者。
“程明歌，你敢说当年那件事里，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哪怕进错房间的事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么守在门口的人呢？后来我爷爷问你愿不愿意结婚的时候，你的态度呢？”
薄喻光被程明歌这一通质问也逼出了脾气，甚至说出来的话都有些口无遮拦。
“是，我错了，错在不应该幻想着，如果我成了你的妻子，我就有机会可以接近你，有机会可以获得你的感情。可当你拿出那份离婚协议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这是程明歌曾经的一点奢望，也是如今最大的后悔。她为什么要去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又为什么要相信日久生情这种事情？
她错了，人心根本就捂不热。
“所以你现在是后悔签那份离婚协议了，所以才准备找齐弘问这个臭名昭著的小律师来帮你的忙吗？程明歌，你难道就只觉得，齐弘问那个刚入行没几年，还被乾丰辞退，在业内放话封杀他的人，能够赢得了我薄氏的律师团？”
即便这几年薄喻光和程明歌的关系趋于缓和，可是一开始的时候，薄喻光对程明歌的警惕心几乎是提到百分之两百，那份离婚协议也是在那个时候拟定的，除了应该给予程明歌的一点经济补偿，程明歌压根就别想从他手里拿到更多的东西。
至于继续当薄太太这个选项，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我知道薄氏的律师团厉害，所以我根本就没想过去撕毁那份协议。我让齐弘问拟定的是那份离婚协议的补充条款，至于到时候送过来你愿不愿意签，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程明歌自然是知道薄氏律师团有多厉害，毕竟她上辈子没少被薄氏的律师团坑，所以她这次学聪明了，哪怕不能通过霸着薄太太这个位置给薄喻光和程栗苏找不痛快，那她也要想办法，先一步把程栗苏可能要做的事情设置一个预警。
那份补充条款，不管薄喻光会不会签，但他一定会看。
只要能在他的心里留下一点印象，那么程栗苏以后想借着她出轨的事情，来逼着她程明歌离婚，就很容易会引起薄喻光的警惕。
老天开眼，让她能重活一次，所以她这一次除了要替父亲守住启明，还会让程栗苏和薄喻光两个人过得不痛快一些。因为他们越不痛快，她程明歌的心里就越痛快。
“程明歌，你想干什么？”
“那你觉得我能干什么？”
“现在就去告诉你妈，说程栗苏怀孕的事情是假的？”
“还是直接去找爷爷，让他像当年那样，把程栗苏送出国？”
程明歌冷冷地看着薄喻光，说出来的话不知道是为了打击薄喻光，还是为了嘲讽自己。
“明歌，那件事情栗苏不是故意的。”
这是薄喻光这辈子唯一一件觉得对不起程明歌的事情。
谁也没想到程明歌会意外怀孕，薄喻光没想到，程栗苏更没想到。如果他知道程明歌怀孕，那么他肯定不会让程栗苏和程明歌两个人单独呆在一个空间，更不会在程明歌喊疼的时候，认为她只是在单纯地演戏。
“那难道我就是故意的吗？”
“难道我的心就这么狠，不仅用我自己的清白算计你，还拿肚子里的孩子算计你？”
“为什么程栗苏说她是失手，你就相信了？”
“为什么我说我不是故意进错房间的，你就不相信？”
程明歌没有错过薄喻光眼底一闪而过的悔恨，可是不管薄喻光再怎么忏悔，她的孩子没了就是没了，即便后来薄喻光的爷爷薄崇替她主持公道，逼着程承把程栗苏送出国，可对于失去一个孩子的程明歌来说，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寄希望于时间能够治愈一切罢了。
“明歌，我和栗苏都没想到你当时怀孕了，要不是……”
“要不是我当时捂着肚子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还留了一大摊子的血，你就会以为我当时就是在演戏，是吗？”
程明歌不想听薄喻光说这些话，这些话她已经听过几百、几千遍了，无非就是为了给程栗苏推脱。
诚然，薄喻光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可程明歌不相信程栗苏会不知道，她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程栗苏推她下楼的时候，那双眼睛透露出来的恨意，锋利得就像淬了毒的剪子，干脆利落地把她这朵温室杂草给剪了个干净。
“从那件事之后，你妈就埋怨我，觉得我对孩子的事情不尽心，心里一点做薄家儿媳的自觉都没有。不管在爷爷面前，还是在你的面前，永远都要说上两句指桑骂槐的话，为的就是要讥讽我生不出孩子。”
“更别说你妈前几天带程栗苏回老宅的事情，那不是也在明晃晃地告诉我，要是再生不出孩子，就把薄太太这个位置让出来吗？也不知道你妈到底知不知道，我们两个人已经要离婚了。”
程明歌不是没有愧疚过，甚至还因为岳霜的埋怨，曾经真的想过要跟薄喻光再要一个孩子。可是生孩子这件事不是她一个人愿意就可以，程明歌努力过，可薄喻光例行公事时冷漠的眼神，以及岳霜每个礼拜打来的问候电话，都曾经一度让程明歌喘不过气来。
要是有一个孩子就好了——那是上辈子的程明歌做梦也想实现的事情。
“说起来，我出轨，你离婚不是更顺理成章吗？”八壹中文網
看着薄喻光眼里一闪而过的刺痛，以及底下隐藏得极好的愤怒，程明歌的心里十分痛快。
“程明歌，你难道就一点也不顾及你和程家的脸面吗？”
薄喻光不知道程明歌是怎么想的，薄氏和启明的规模相差十分地大，所以要是比起家世，程明歌这就算得上是高嫁，在这种情况下跟他离婚，以后凭着他给的那些赡养费，应该还能过得不错，可要是程明歌真准备走出轨这一步，那损失的不止是她的脸面，还有薄氏和启明两家公司的脸面。
“你有资格问我吗？”程明歌反问薄喻光，“如果不是爷爷逼人把程栗苏送出去，恐怕薄氏现在早就没有脸面这个东西了吧？”
“我说过了，在没跟你正式离婚之前，我不会做出损害薄氏声誉的事情。”
薄喻光虽然的确爱程栗苏，但还没有爱到失去理智，任何会影响薄氏声誉的事情，他都不会去做，如果不是这次程栗苏找了他妈，又想在爷爷的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恐怕他也不会……
等等，薄喻光突然皱了皱眉头。
“怎么？是想起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还是不小心戳破了自己刚刚吹出来的牛皮？”
程明歌不知道薄喻光为什么皱眉，但随着薄喻光越来越严肃的神情，程明歌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包里，捏了捏放在包里的验孕棒。在感知到验孕棒的存在之后，程明歌紧绷的心情才稍稍舒缓。
不管这个孩子的结局如何，这一次，自己绝对不会让薄喻光和程栗苏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