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歌就没想过，薄喻光真的会签那份附带协议。
“你……”
“岂涵劝我不要签，但是我在想，如果我签了，也许你心里会痛快一点。”
薄喻光把一式两份的附带协议放在桌子上，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间小小的店铺，在看到架子上摆的那些成套的小娃娃的时候，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更是多了几分慌张。
“痛快？我能有什么好痛快的呢？”
这份协议是齐弘问在问过她的意见之后拟定的。之前为了逼程栗苏动手，所以她故意让齐弘问往不利于薄喻光的方面写，程明歌也压根没有想过薄喻光会签这份协议的可能，因此协议呈现出来的效果也正如薄氏的律师顾问崔岂涵所说——
薄喻光不能签这份协议。
结果薄喻光不仅签了，而且还把别墅的钥匙拿来了。
“薄喻光，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跟之前离婚契约里说的那样，我名下的房子和车子，以及一些股票和不动产，在离婚之后，都会归到你的名下。我想着，可能咱俩以后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所以就想先把别墅的钥匙给你，也免得你以后再多跑一趟。”
薄喻光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就像一条将断未断的井绳向上运着一桶满满的水，晃晃悠悠的木桶时不时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笨重的声响。麻绳被崩得直直的，随着木桶的摇晃，抽出来的细丝也越来越多，最后终将像绽放在天空的烟花一样，炸开的一瞬间便是死亡。
无端往下坠的感觉让薄喻光十分不好受，更别说这间没有一点自己气息、又在照片里看了无数次的小店，让薄喻光既觉得不自在，心头又多了几分遗憾。
“薄喻光，那间别墅我不要，就算你给我，我也会很快出手。”
程明歌五年前跟薄喻光签那份离婚协议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要分薄喻光的财产。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十分地傻，以为可以用五年的时间把薄喻光的心给焐热，但事实证明，哪怕是用一颗炽热的真心，也不可能把一个空荡荡的心房焐热，因为那颗程明歌一直期待得到的真心，已经被薄喻光一早给了程栗苏。
哪怕程明歌拼了命地挤进薄喻光的心里，能瞧见的，也不过就是一间空荡荡、没有一颗真心的心房。
上辈子的一个五年，这辈子的一个五年，她觉得自己花费的时间足够了，也可以死心了。
“我说了，这间别墅是之前就说好要给你的，所以不管你是自己住，还是变卖，都随你的意思。”
薄喻光没想到程明歌会如此狠心，但毕竟是五年期就已经答应好的事情，哪怕是程明歌现在想把别墅炸了，他也不会有任何的异议。
原本就是补偿给程明歌的，要怎么处置，也是程明歌的决定，他压根无从干涉。
“好，那等办理过户之后，我会把这间别墅挂到中介那里，让他们尽快出手。”
启明没有薄氏那么的富裕。不管是程明歌还是她的父母，都没有能力能在郊区买到一间这么好的朝向和地段的别墅，但程明歌却是铁了心地不想再留着这间别墅，所以哪怕是低价出手，她也无所谓。
只要看见这间别墅，程明歌就会想到她在这里虚度的五年时光，以及妄想了五年的真心。
就在这里结束吧，不管是她，还是薄喻光。
“随你的意思。”
薄喻光很想问程明歌还要不要卧室里的那幅画，可一想到之前程明歌决绝的回答，他便想，自己还是别说起那些让程明歌伤心的事情。
“谢谢。”
程明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薄喻光说谢谢，明明上辈子薄喻光和程栗苏把她和她的父母送进了地狱，难道就因为这辈子的薄喻光还没来得及作恶，所以她就该对他说上一句如同原谅一般的谢谢吗？
她突然有些看不懂自己，也有些看不懂薄喻光。
“应该是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才是。”
薄喻光不想再计较五年前酒店的那件事情，哪怕真的是程明歌做的，那么她也用五年的时间偿还了她所放下的这一切，就像他和程栗苏一样，兜兜转转，也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起点。
程明歌把那份签得有些难看的合同收了起来，再落笔之前定了定神，这一回果然签了一个十分端正的签名。
“如果薄先生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送您出去吧。”
“这是你准备开的店吗？”
薄喻光不是没听出来程明歌话里的意思，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想在这间没有装修完毕的小店多呆一会儿，明明地上的白色粉末已经把他昂贵的皮鞋沾得跟个面粉团子似的。
“是。”
因为她和薄喻光离婚的事情还没正式告诉父母，方初雅那边又不大方便，所以程明歌想来想去，也就只能委屈薄喻光来这间还没装修完毕的小店，但毕竟事关程明歌以后的事业发展，又因为程栗苏的这一层关系，程明歌也不好跟薄喻光多透露些什么，只能含糊其辞。
幸好，薄喻光也没有多问。
“那就祝你生意兴隆了。”
在得知这的确是程明歌的店铺之后，薄喻光突然松了一口气，就好像那一个堪堪要落下的水桶，终于在麻绳未断之前被人一手拎了起来，原本要断的麻绳也彻底得到了舒缓的机会。
“也希望你一帆风顺。”
程明歌看着薄喻光，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诡异的想法，如果她早一些看清薄喻光对程栗苏的真心，是不是她就不用白白地在薄喻光的身上浪费着五年，或者退一步说，她在当年发生那件事情的时候，就干脆利落地拒绝薄家爷爷的提议，是不是现在她和薄喻光，就能像一对普通的陌生人一样，维持人与人之间最简单的礼仪，不用兜上那么大的一个圈子？
“麻烦你跟伯父伯母约个时间，我之后会亲自上门拜访，给他们老人家一个说法。”
这个世界上，对离婚的女人的苛责太多了，如果他能做得好一些，也许程明歌以后也能过得更好一些。
“好。”
程明歌知道这一步是逃不过的，哪怕她这些日子没有在父母的面前提起薄喻光，哪怕父母也一样默契地没提起他，但这件事终归是要有一个结果的。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跟你回一趟薄家老宅。”
薄喻光的爷爷薄崇是整个薄家对程明歌最好的人，以前不管岳霜对她如何地不满意，薄崇总是第一个站在她这边，哪怕知道薄喻光不喜欢她，也要让薄喻光每个月带着她回一次老宅，为的就是替她制造跟薄喻光呆在一起的机会。
想来，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是在回老宅的那几天怀上的。
那是一位待她十分好的老人，如今却是程明歌辜负了他的期望。
“好。”
薄喻光虽然应下了，但是却并不准备让程明歌去老宅。薄家的情况比程家复杂地多，哪怕薄老爷子早早订下了私生子不能进门的规矩，可除了这些人，薄氏里里外外还有更多人盯着。
如果没有这个必要，薄喻光不希望程明歌再跟着他去蹚那一滩浑水。
但薄喻光不希望程明歌去蹚这摊浑水，却不代表有人愿意看着程明歌这么“功成身退”。
还没等薄喻光从程明歌的店里出来，他的手机就响了。
“喂，张姨怎么了？”
薄喻光皱着眉头，听着张姨从老宅的座机播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甚至还罕见地洋溢着一股喜气。
“小少爷，老爷子说今晚让你和少夫人回来吃饭。”
“爷爷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薄喻光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想不出一件能让自己爷爷破格打电话，让他和程明歌回老宅吃饭的事情。
“少爷，少夫人怀孕了！”
“什么？”
薄喻光的脑子突然嗡地一声，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程明歌，随后目光又缓缓地往下移，最终停在程明歌的肚子上。
“少爷，你和少夫人也太粗心了，要不是你们之前的体检报告太久没去拿，今天邵医生特意打电话过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知道这个好消息呢……”
此刻的薄喻光已经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张琴还在说些什么了，他的眼神木木地，眼底隐约倒映着程明歌一脸无措又慌张的表情。
程明歌怀孕的事情，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