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10日，各大高校的录取结果纷纷揭晓，林立和姜许双双以第一志愿被t大录取，一向低调的赵校长在三元坊旁边的宣传栏挂上了红红的喜报。

又过了两周，承载着希望与未来的录取通知书，从全国各地的邮筒来到黟林中学。

7月下旬新高三还没有开学，教学楼里只有来取通知书的毕业生，林立和高嘉远取完通知书，站在宣传栏前等被班主任喊走的姜许。

“姜许，2009届毕业生，省化学竞赛一等奖，理科全市第1，全省第12，被t大化学工程系录取；

林立，2009届毕业生，文科全市第1，全省第3，被t大经济与管理学院金融系录取”

…

宣传栏上贴了长长一排的优秀毕业生履历。十七八岁的学生神采奕奕，志得意满，即使不施粉黛、穿着不合身的校服，也抵挡不住照片中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年轻真好啊。

“啊啊啊啊，怎么选了我这么丑的照片？我有这么黑吗？为什么只有你俩画风不同啊，提前得到消息还偷偷拍艺术照去了，这是作弊啊！！”高嘉远在宣传栏前暴走，他对于橱窗中自己的照片非常不能满意。

“就一张照片你至于吗？”林立一脸嫌弃地看着高嘉远。

“呸，你们长得帅的人懂什么。光荣榜要挂到明年的，用这么丑的照片我不要面子的啊！”

“既然你这么不喜欢，那我帮你摘下来好了。”林立作势去开橱窗的门。

“哎！别别别，我就这么丑着吧，看久了也挺顺眼。“

姜许刚被班主任叫走一会，回来就看见两位活宝正在撕扯，他心情荡漾，甚至开起了玩笑，“你们俩这样子，特别像tom和jerry。“

“林立是jerry，你是tom。“他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被踩了一脚的高嘉远愣了半天才回神，试探地问道，“姜许，或许，你刚刚是在讲笑话吗？”

姜许一脸正气地点了点头。

气氛突然安静。没有人告诉过姜许，讲笑话的时候不能这样平铺直叙，没有抑扬顿挫吗？

林立扶了扶额，这个场不想救。

回去的路上高嘉远叽叽喳喳说了一路，他对于姜许居然会说笑话这件事情表示十分新鲜，一直缠着他“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个祖宗，林立招呼着姜许一起回家，“去我家歇会儿，待会放下通知书游泳去。”

他们走进客厅，十分意外地看到了杨悠。

杨悠带着老花镜，和郑温温一起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一个宣传册，郑温温笑眯眯地说，“两个小的回来啦，正好小许也在，和你们商量个事情呀，录取通知下来了，这个谢师宴也要准备起来了嘛。我刚刚和杨老师建议说，我们两家一起办，搞得简单点，反正也是去一所学校，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就听您和杨老师的，我俩没意见。“林立心里想着游泳，非常大咧咧地帮姜许一起答应了。

8月9日，星期五，天气晴朗，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林立和姜许的谢师宴在黟林大宾馆举行。

在黟林县的风俗里，谢师宴其实更像庆功宴，老师自然列席主桌，同时也会另开几桌宴请亲朋好友。通常考生会站在宴会厅门口迎接宾客，谢谢大家百忙之中拨冗前来，见证自己完成高考、成功涅槃的喜悦。

此刻林立正生无可怜地站在黟林大酒店厅的门口做着吉祥物。其实他一向外向嘴甜，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并不困难，但是，眼下的场景着实有些尴尬，因为他的谢师宴比较特殊—他的身边，还站着姜许。

不怪来往人群投来打量的目光，谁家谢师宴跟婚礼似的有两个人迎宾啊！

他和姜许两个人站在一起，不像两个金榜题名状元郎，更像…

更像即将送入洞房的一对璧人。

他终于明白了两周前姜许欲言又止的原因。

小城人少，但两家谢师宴合并也坐满了一楼最大的宴会厅。主桌坐着赵校长和带过林立姜许的老师；两边的副主桌坐着两家大人的同事。还有几桌亲友，还有两桌他和姜许的同学…

不能细想，越想越像婚宴。他的娘亲郑温温真的是个策划鬼才。

在林立的反抗和姜许的沉默下，大人们最终放弃了一起敬酒的决定。

杨悠慈爱地笑笑，摸了摸两个孙辈的头，“男孩子长大害羞啦，温温，待会我们从右边桌开始，你们从左边，正好两边宾客也是这么排的，最后一齐敬一下老师，这样可以吗？“

说完她像是怕两个小的多心，又解释了一句，“你们赵校长酒量不太行，体谅一下，主桌就一起敬了吧？”

林立对这个安排表示满意，走出休息室的时候他听见郑温温嘟囔着，“两个男孩子害什么羞嘛？”

林立愣了一下，是啊，为什么两个男孩子站在一起，他会冒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警察的生活没有四季和周末。谢师宴开席后半小时，林为民和警局同事们才姗姗来迟，风尘仆仆地入座。林立被林为民和郑温温带着叫了一个又一个或脸生或脸熟的叔叔阿姨，敬了一杯又一杯的酒，迷迷糊糊间望向另一边，发现姜许和奶奶已经坐回了位置上，大概是已经敬完了自家亲友，姜许的脸上满是潮红，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他总是觉得郑温温心性不够成熟，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做了这个安排，但其实郑温温比他通透，她只是不想让姜家祖孙两人过的太冷清。

十几年来姜家祖孙二人相依为命，人丁凋零，没有那么多可维系的社会关系，而且姜许作为姜家唯一的青壮年，并没有一个林为民这样的父亲角色，揽着他的肩膀，手把手带着他完成成年道路上第一次意义重大的社交。

这些事情他本该想到的，但他莫名其妙地想入非非、激烈抗拒了郑温温暖心又实用的安排。

至于姜许，姜许什么时候对他的决定提出过异议呢。

他就这样任性地剥夺了姜许和他一起拥有喧嚣热闹的机会。

这时林为民拍了拍他的肩膀。“爸爸想去陪小许再走一个，他那边好像还有一桌没敬，可能酒量支撑不住了，这里还有两桌都是你比较熟悉的长辈，你自己可以吗？”

林立把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迅速拿走了父亲手中的酒杯，“我可以的，您快去吧。”

林立仰头喝下最后一杯酒，被郑温温拉着和林为民姜许会和时脚步已经有些不稳。

他心里带着歉意，一见到姜许就握着了对方的手，喝了酒的人掌握不好力道，姜许被他的大力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拍了拍他的背，“待会敬老师的时候酒倒给我点，你别喝了。”

“不…不行，你都喝趴下一次了，瞧不起谁呢。”

姜许酒量不错，休息了一阵已经缓过劲来，他沉默地拿起林立的酒杯，把酒倒给自己，然后拉着林立，跟在三个大人后面去主桌敬酒。

好在老师们并没有难为自己得意门生的意思。大家象征性地劝了一小口酒，你一言我一语地献上祝福，赵校长对林立说，“之前填志愿的时候，县里领导希望我们做你工作，让你去p大，这样两大高校都占全了求个圆满。我和你李老师、张老师商量了下，直接就回掉了。这个成绩是你自己考出来的，你就做自己想做的，去自己想去的，不需要被学校绑架做出牺牲与让步。”八壹中文網

说完他又拿起酒杯敬向林立和姜许，

“你们两个都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天资聪颖、性情纯善，我衷心希望你们能一直保持本心，热爱生活，谨慎面对掌声、乐观面对挫折，拥有美好、幸福的未来！“

宴席结束已经8点钟，大人们纷纷回家休息，孩子们还要奔赴下半场同学宴，谢师宴是长辈们的狂欢，ktv才是真正属于年轻人的毕业仪式。林为民收拾完酒席，带着郑温温和杨悠先行撤退，走前给林立支招，“你酒量不行，下面还要喝酒的话先喝点酸奶垫一下。“

林立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发现说好在大厅等他的姜许不见踪影，只有高嘉远坐在沙发上玩着游戏，见他出来朝他招了招手。酒席上实在太忙，他没来得及和同学们多聊，此刻近看才发现他这位死党染了头发，很是烧包。

“姜许呢？你看到他没？“

“在后厅花园呢，走吧？我们先去好乐迪，大壮他们已经开好包房啦。”高嘉远一把拽过林立往前走。

“他喝了不少，我去看看他，待会和你们会和。”林立不太放心，打算去花园看看。

“哎哎哎！你别去，成天跟个连体婴似的，你也不怕坏人姻缘。刚刚许悠悠把他叫走的，这姑娘从进实验班就喜欢他，今天肯定是鼓起勇气告白了，别去打扰人家花前月下。“高嘉远对着林立笑得八卦又□□。

但是林立大概是笑了一晚上太累了，此刻一个回应也懒得给，任由高嘉远拉着自己往前走，在走出饭店的那一刻，他突然用力甩开对方的手往回跑，“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忘了带，你先过去，待会就去找你！“

林立当然没有落下东西，他鬼使神差地跑到了花园，站在后门游廊上大口大口喘气。不知谁家宴请宾客，阵阵爆竹声传来，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原本幽暗漆黑的花园。

站在花园中央的姜许早早听见了脚步声，此刻一脸幽深地望着林立，许悠悠站在对面，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隐约能听见啜泣声。

他突然不想知道姜许的秘密了。

就让它跟着这个夏天一起结束在17岁的尾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