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呀,我刚刚把牙刷装进去没?”距离出发还有一周时间,郑温温就已经开始忙活着收拾行李,大大小小的包裹摆满了客厅。
“装啦。妈妈,您这样装四个行李箱也不够,牙刷和被子都可以在学校买呀,超市和小卖部多得是。”林立看见郑温温收拾行李头都大了,他的娘亲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搬过去。
“哼,你懂什么呀,北京哪里有家里这种手工弹的棉絮,棉絮盖着才暖和的!你说说你呀,这个生活常识是一点没有,到了北京…”
郑温温又开始了她新一轮的碎碎念。林立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看书,看了没几页就听见郑温温问,“姜许最近怎么都不来家里了呀,你们又吵架了吗?”
林立转笔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笔不受控制地飞出去摔在了地板上。
那天他酒精上头鬼使神差地甩开高嘉远去了后花园,却在到达后被夜晚的冷风吹清醒了,缺席了一晚上的理智迅速回笼。
酒真的是男人的好朋友,一醉解千愁,一酒接百锅。他以“找错洗手间位置”这个蹩脚的理由骗过了一脸吃惊的许悠悠,用一个醉醺醺的姿态慌忙逃离了三个人的修罗场。
在ktv,一向麦霸的他坐在角落里心不在焉,直到姜许姗姗来迟才回魂。两个人一左一右,隔着一群鬼哭狼嚎的同学们遥遥相望。林立有许多问题想问姜许,想问他对于自己的“打扰”有没有生气,想问他和许悠悠说了什么。
但他更想问问自己,对于自己今晚反常的行动,他有着满腹不可名状的怅然和恐慌,心底里有个声音劝他,不要再深究了,往前一步可能是深渊。
一向不太有眼力界儿的姜许这次非常配合地没有刨根问底,也没有拆穿他“走错路“的拙劣谎言,他们就这样默契地把那个混乱的夜晚从他们记忆中“删除”了。
林立摇摇头,“您怎么就不能想我点儿好,您儿子脾气这么好,会随便和人吵架吗?”
他们当然没有吵架,那天散场还像往常一样一起走回家,分开时还打了招呼说回见。
然而回见实在是个微妙的词,可能代表着一个小时后见,可能是一天后见,也可能是“最近想安静待着,给老子滚远点”的意思。
姜许显然选择了最后一种理解方式。事情过去四天了,期间林立给他发了一条短信约他去打篮球,他回复说自己和奶奶在乡下,等回来了联系,然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林立想,姜许或许对他那天闯入后花园生气了?虽然和他关系太好不舍得和他发火,但是不开心的情绪也需要时间来缓解。
关系再好的朋友,也拥有对彼此保留秘密的权利,而且他对姜许也并不是毫无保留啊。林立后知后觉地get到了这个友谊里的潜规则,感觉头有些疼,这么尴尬的事情,该怎么道歉呢?
不过这都不算重点,最头疼的事情在于:
他想了四天,仍然没有想明白那天自己跑去花园干什么。
郑温温嫌弃地看了已经神游到不知道哪国的林立一眼,显然没有相信自家儿子的话,“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哪,我和如林当时就没你们这么多花花肠子,大家一起好好玩耍不好嘛,三天两头吵架,跟小情侣似的,也不嫌烦。”
说完她又在林立暴走前补了一句,“我不管你们现在怎么了,下周去北京的时候给我高高兴兴地走,我们两家人都多久没有一起出游了,敢掉链子我就哭给你看。”
…还真是一个很厉害的威胁。
t大的报道时间在8月25日,林为民请不了那么多假,24号才能离岗,将将能赶上新生报道日,但是郑温温和杨悠两位有暑假的老师/前老师一拍即合,她们决定提早一周过去,陪着林立和姜许一起逛逛北京城。
再次见到姜许是在火车站。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衬衫和黑色长裤,和杨悠一起坐在1号站台旁边的椅子上等人。
林立定了定神走上前,故作轻松地打招呼,“来得挺早呀。最近忙什么呢?”
“栗子来啦,你妈妈呢?”杨悠拉过林立的手,在自己和姜许之间腾了个位置,让他坐下。
“她在后头超市采购,一会儿就来,说是买点吃的路上吃,毕竟要坐20个小时的车。”
“温温就是细心,这两周姜许发烧生病了,我们去乡下又耽搁了不少时间,很多东西都是她帮忙置办的,真的多亏了她。
时间还早,你们先聊着,我过去看看她有没有要帮忙的。”杨悠起身去了超市,留下林立和姜许两人四目相对。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姜许低低咳嗽了一声,往另一边挪了挪位置,“从乡下回来就开始生病,怕传染一直没敢找你,手机又恰好被摔坏了,所以这些天就闷在家里养病看书。我现在感冒还没好,你坐得远一点,别被传染了。”
原来这些天姜许生病了?怪不得一直没联系,他还以为…
林立想想又觉得自己这些天的误会很是幼稚可笑,从来只有他不理人的份儿,从小到大姜许什么时候对他生气过?
他拉开书包的拉链,掏出了一颗糖,“雅克v9,你以前最爱吃的。”
“嗯。”姜许乖乖接下糖放进嘴里,大概是因为生病,他的鼻子有些红,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显得更加苍白,一小撮久未裁剪的头发遮住了眼睛,是个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病美人,很是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呸,你在想什么呢。林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转头看向远方。“姜许,火车来了!”
旧时的绿皮火车不像高铁,几点来几点走全凭心情,碰上火车准点的运气不常有,但他们幸运地赶上了。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是个适宜出行的好日子。
2009年8月17日,姜许和林立在轰隆隆的汽笛声中告别生活了18年的黟林县,带着期待与向往踏上了北上的征程。
未来已经到来。
开学季的车票最是难抢,饶是郑温温每天定点盯着买票,也没能买上四张连号的软卧。姜许和林立自觉地把两张软卧下铺给了奶奶和妈妈,放好行李后去了隔壁隔间的上铺。车厢下铺是一对小情侣,他们推门进去的时候两人正在你侬我侬的接着吻,见到人来,女生红着脸推开了男朋友,男生骤然被推开,还有些意犹未尽,一边小声抱怨一边爬回自己的床,“怎么又有人来,才安静了几站呀。”
林立和姜许尴尬地笑了笑,沉默地放下了行李。现在是下午三点,还远不到睡觉的时候,但林立还是非常坚持地看着姜许放下手里的书,帮他掖好了被子才转头爬上对面的上铺,“你感冒没好全,睡个午觉休息一下。“
姜许一向听他话,真的乖乖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林立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侧躺在床上闭眼放空,他听见姜许的呼吸声逐渐平缓,应该已经睡着,想起身拿手机,刚睁眼就发现下铺的小情侣不知什么时候又抱在了一起。他不想打扰浓情蜜意的两人,静静躺着没有动弹。
软卧的车厢向来安静,为了让浅眠的姜许好好睡觉,他一进来就关了车厢门,此刻这一隅狭小安静的空间里,有人唇齿相依、旖旎香艳;有人香甜入梦,呼吸平缓;有人在20度的空调下出了一身热汗,面颊潮红。
姜许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7点半,他感觉自己恢复了些精神,开心地起身看向对面的林立,后者正半躺在位置上发呆。
“林立?”他轻声唤了一下。
“嗯?你醒啦?要不要下去吃点东西?”林立骤然回魂,打开床边的灯望向对面的姜许,“脸色好了不少,你看,是要多休息吧,一会儿晚上吃完早点睡,明天到北京感冒就好全啦。”
姜许懵懵地点头,往下瞥了一眼,发现下铺空荡荡的。
“他们十分钟前到站了。这站没有人上车,说不定可以安静两个小时。“林立爬到下铺,翻出了书包里的方便面,“香辣味的你不能吃,给你泡个红烧牛肉的。”
“呼~~~”林立吃下一口还有些烫的泡面,抬头就看见姜许慢吞吞地搅着桶面,急急上手制止“嘿,别搅啦,都糊了。”
姜许被打断了动作,傻乎乎地看着林立笑,“我刚刚想到以前的事情,咱们小学毕业那年,跟团去青岛玩,我吃不惯海鲜过敏了,你照顾我也没怎么吃东西。”
林立也想起来了,放下叉子一边说一边笑,“是啊,结果回来的火车上俩人大半夜饿得不行,爬下床吃泡面,把整个隔间的人都香醒了,导游姐姐气得骂了我们一顿,然后大家一起爬起来吃泡面哈哈哈哈。”
林立笑得肚子有些疼,打开水瓶打算喝水,“你也多喝点水,这样感冒好得快。”
“嗯。“姜许搅了搅已经糊成一团的泡面,开口问了一个让林立呛到差点当场去世的问题,”那天在后花园,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