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屋大人,嘉木头脑里似乎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当自己被那个和自己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白发嘉木打伤之后,他几乎认定自己是要死了的。然后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竟然在芦屋府。
他记得醒来之后看到神代欢喜的样子,她一口一口的喊着“嘉木君,你醒了?能听见我的说话吗?”
那个时候,嘉木虽然心里存在着死里逃生的喜悦,但是更多的喜悦是来自这个样貌清纯的女孩芦屋神代的。再那之后很久的一次喝酒当中,贺茂松谷曾经饶有兴致的说道这件事。
“你有喜欢的人了是吗嘉木君。”嘉木记得松谷君在说这句话时候,眉飞色舞的样子,昏黄灯光下,他披着粉色的外挂,胡子拉碴的端着酒碗,用眼睛的余光看着自己。
“是的。”嘉木面对着自己的义兄坦率的承认。
“哦?你喜欢人家哪里呢?”
“嗯。”嘉木犹豫了一下,“嗯……眼睛、鼻子、嘴巴、声音,身高、头发、笑容……”
松谷君笑笑。
“她几乎符合我对女孩子一切的审美,她是我最中意的人吧。”
“你在害怕吗?”松谷喝了一大碗酒。
“是的。”
“爱情,就是这样,爱情就是伴随着恐惧吧。”
爱情就是伴随着恐惧吧。其实最让嘉木恐惧的恰恰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芦屋家的芦屋大人。在贺茂松谷的嘴里,那个老人家是可怕的,然而当嘉木好转之后第一次见到这个老人的时候,嘉木终于发现,那个人给人的感觉,完全超越了可怕这个词所能形容的范围。
在一个挂满青纱毫无阳光的屋子里,那个老人芦屋砚臣坐在高高的座位上,很远处嘉木就能感觉到一种恶心的感觉,就像他当初第一次在芦屋府外感受到的感觉一样,一定要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看见无数的蛆虫交织在一起扭动身体,光滑的身体随着黏液的润滑一起蠕动给人的冲击感,即使如此也不能全然的描述出来。
“浅源嘉木,你恢复了吗?”芦屋大人问。
“是。”嘉木并不想过多的回答。芦屋砚臣的声音给人一种尖锐金属的错觉感,让人感觉到一种狡猾和残忍感。
“嘉木君?”神代说话,打断了嘉木的思绪。“今天的任务,我们完全没有完成呢。”
“是啊。”嘉木说。“但是没关系吧。”
“我是怕安倍大人怪罪你。”
“父亲大人不会的。”嘉木说。
“安倍大人真的是一个很儒雅的谦谦君子呢。”神代说。
嘉木没有回答,不远处一群人已经站在山坡的下面了,待他们走的很近的时候,似乎并不想多走几步去迎接他们。
只有嘉木背着神代完全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为首的那个人才向前走了几步,这个人稍稍的有些驼背,一脸不屑一顾的神情。
“芦屋公子。”嘉木说话。
芦屋阪慎并没有任何的回应。
“神代,可以下来吗?”
“可以的,嘉木君放心吧。”神代从嘉木的背上滑下来。“哥哥,谢谢你来接我。”
“哼。”芦屋阪慎轻哼了一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依旧不屑一顾,他走上去,粗鲁的用公主抱抱起芦屋神代,然而这公主抱显得十分粗鲁,他的动作十分粗暴,手掌甚至按压住了神代的胸部,神代的身子本就单薄,被他这么一抱,不免出现痛苦的神色。
“哎?……”嘉木想说什么,但是只说了前面的一个字便没有再说下去。
芦屋阪慎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稍稍停顿了一下,“啊,安倍家的公子,感觉你帮我这个没有用的妹妹啊。”
嘉木没说话,朝着他们的背影施了一个很久的恭。
他们走出了很远之后,嘉木才抬起头来,月亮比刚才更大更圆了。
这方月亮在树林之中却显示出了血红的颜色,不知是什么惊扰起一大群的乌鸦,在这圆月之下乌鸦成片的从树林当中飞起来,遮天蔽日。
那个老头背着手站在众人的中央,他四周的妖怪们都小心翼翼的看着四周,拔出着放手的姿势,每个人都神情紧绷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你们既然想杀老朽,就出来吧。”那老头说话,“老朽就是你们要找的妖王鶽,既然你们想挑战老朽的权威,你们出来和老朽尽情厮杀吧。”
“哦?厮杀?呵呵。”一个声音从茂密的树林当中传来,随即一个身影便出现在月光下,“你还配不上厮杀这个词。”
“你是什么人?”鶽神情抖擞。“你身上丝毫没有任何的妖气,你是阴阳师吗?”
“不是,我是什么不重要,面对一个即将魂飞魄散的人,我不想多说话。”那个人扇动扇子,他高高的颚骨和红润的脸色还有在他眼睛下方那颗刺眼朱红色的痣。
“口气不小,那就让老朽见识一下吧。”
又是一阵惊扰,鶽节节败退,方才守护在自己身边的妖已经全部阵亡,他身上的伤口也不断的渗出鲜血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鶽气喘吁吁的说话。
“我是谁,很重要吗?”男子说道,“搞不懂,为什么一定要知晓我的名字。”
“好吧。”鶽说,“那老朽救和你奋力一搏吧,拼上老朽所有的荣耀。”
鶽说完一双巨大的羽翼从这个干瘦老头的悲伤升腾而出,而这个老人的身体也变得格外巨大,巨大的翅膀瞬间张开,鶽顺势地飞起。
黑色羽毛“唰唰”地飞出,无比密集,就像淬过剧毒的刀刃。
“呵呵。有点意思。”那人抹去脸颊被刮破而流出的血液,继而更加无畏地走向鶽,鶽忽然地感到异常的害怕,因为他看到那人身上的伤口竟在顷刻间愈合。但是当那些羽毛落在地面上面的时候,所有的草却顷刻之间枯死,树木也是。
“我好怕。”他摇着扇子,“这毒还真是骇人啊。”
话音刚落,那人忽然消失不见了,再此出现的时候,已经近在眼前了,那人的手竟然笔直地穿过鶽的身体,鶽甚至还来不及叫喊,他的嘴因为惊恐张得异常的大,面部因为极度的扭曲变得异常的恐怖。黑色的羽毛还在空中飘散。
“什么?不……可……能……”这位走到生命尽头的妖王因为恐惧而睁大双眼。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说,“我告诉你好了,我也是妖,你感受不到我的妖气是因为我们对力量的认真不同,我已经超越了你的认知,你根本对所谓的妖力一无所知。”
他说完,笑了笑。而这位妖王便在他的笑容里化为粉末。
然而就在此时此刻,他忽然感觉身后又一个巨大的力量压制而来,他来不及回头,那力量便朝他袭来,那是一个黑色的人影,从背后的半空中俯冲而下朝着他后颈而来,他早已有防备,因此这个黑影所撞击的地方,迸射出刺眼而色彩绚烂的光。
“什么?”这个男人想不到黑影竟然可以将他的防护结界几乎击穿,他赶紧回身用两只手臂交叉在胸前遮挡,就在这一瞬间结界崩碎,他也被黑影击出好远。
他放下双臂,看着自己双臂上的衣服已经被黑影的力量烧灼殆尽,而且血肉也已经模糊不堪,那手臂上的皮肉便迅速的恢复了,皮肤光滑无痕。
“修川杜若吗?”他面带微笑说话。
“北川,北川……”杜若的喉咙肿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巨大的漆黑色的眼睛当中充满了令人畏惧的怒火。
“小杜若,没想到你竟然可以适应妖血。”北川说。
杜若就好像没听到一样,腾空而起冲向北川。北川赶紧闪到一边,那地面上竟然硬生生被杜若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杜若站在巨大的深坑的当中,眼睛像着了火一样,那火焰竟然遮盖住原有的漆黑。所以在北川眼睛里,在厚重的灰尘之下,他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那燃烧火焰的眼睛。
“彻底解放了吗?还真是麻烦啊。”北川说。就是此时,三股燃烧的火焰从深坑之内缠绕燃烧而起,然后像陨石一样在天空炸开分裂。
北川闪躲过第一击,地面之上立刻燃烧起火焰,第二击随即而来落在他身边,将他振飞出去,接着第三击恰好打中了他。
杜若跃出深坑,巨大的九条狐尾张扬在身后,每一个都有两个人的长度。而现在的北川只剩下一半可,左半身完全被刚才燃烧殆尽,在剩下的部分剩下雪白的白骨和流淌出的内脏,可是即使这样他却依旧没有死,甚至挣扎的站起身来。
看着他起来,杜若又迅速的向他袭来,他伸出了拳头,拳头上也燃烧起火焰。可是拳头就在不断接近北川的时候被一个手掌接下了。
杜若看着自己的拳头正打在那个手掌的掌心,而手掌的掌心竟然毫无损伤的时候,他惊讶了一下,但是他抬起头的时候,眼中的火焰跳跃了两下便熄灭了,在那熄灭后的眼眶里所展现出来的不再是黑色的深邃,而是一双正常人明亮的眼睛。
那个接下自己拳头的人,竟然是浅源嘉木,可是这个嘉木却有着白色的头发。
就在杜若愣神的一刹那,白发嘉木张开的手掌忽然紧握住杜若的拳头,顺势将他抛出去,而在天空当中,七条巨大的黑色光柱一下子穿过杜若的身体,杜若的妖尾被粉碎。
白发嘉木没有去看杜若的情形,俯下身张开手掌,那只剩下一半的北川便幻化成了一纸式神飘回到白发嘉木的手掌上,白发嘉木张开嘴吃掉了式神,站起身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