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您当真要任由那会芳阁压着咱们吗？”
“这半个月来，咱们铺子里的客人可都跑得差不多了。”
孔范童愁得挠头。
芷兰站在一旁，也是愁眉不展，忽然，她灵机一动，“掌柜的，钱掌柜跟咱们打价格战，不如咱们也将价钱降一降？”
纪洇还没有说话，孔范童便连忙摆手，“不成不成，再压下去，那点利润还不够支撑铺子的开销呢，咱们底子薄，跟钱掌柜打价格战肯定是讨不着好的……”
李木恨恨道：“我听说是咱们作坊出了个吃里扒外的，把咱们的方子偷偷泄露出去了是不是？”
胡师傅刚一进铺子，就听到了这句话，脸色一白。
七嘴八舌说着话的几人，注意到有人进店，目光都移了过去。
只见胡师傅站在不远处朝他们作了个揖，他这几日因为张继的事，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纪洇微讶，“胡师傅，您怎么来了？”
凭他不曾一味包庇偏袒张继，她对这位老师傅还是有几分尊敬的。
胡师傅苦笑：“掌柜的，我今日是来请辞的。”
屋里的人皆是一愣，纪洇刚要开口，胡师傅就摇了摇头，将身上的钥匙解下来，放到了柜台上。
“掌柜不必多说，此番配方泄露，说到底也与我有关，我辜负了掌柜的信任，实在无颜再留下。”
纪洇也知晓，现在不仅是她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胡师傅心中的煎熬怕是一点也不比她少。
就算是留下了，也未必能够服众。
纪洇便不再劝，站起了身，朝胡师傅拱手，认真道：“不管怎么样，胡师傅为烟雨斋的付出都是实实在在的，我纪洇还是要谢您。”
胡师傅无力地摆了摆手，觉得羞愧不已，没有再多留，很快就离开了。
纪洇叹息一声，重新坐了下来。
直到胡师傅的身影消失不见，芷兰才蹙着眉道：“掌柜的，连胡师傅都走了，咱们该怎么办呀……”
李木和孔范童也有同样的担心，齐齐看向纪洇。
纪洇目光扫过他们，缓缓开口：“这些时日发生了许多事，想必你们心中也是清楚的，荆州已经不能再留了。”
李木和孔范童面面相觑，被惊得一时缓不过来。
芷兰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连铺子的事也暂时忘了，急忙道：“掌柜的，王爷若是不肯，咱们是走不远的。”
“这也是我要说的话。”
纪洇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眸光沉静，“走不远也要走，我不能坐以待毙，还是你们觉得我该留下，识时务些等着他回来纳我？”
“旁人也就罢了，你们当真希望我委身于那般毒辣之人？”
三人沉默下来，不说话了。
纪洇轻轻一叹，语气温和又夹杂着些许无奈：“你们可是奇怪，为何我面对钱掌柜的打压迟迟不出手应对，甚至一点也不关心？”
孔范童迟疑了下，然后神色复杂地开口：“掌柜的，您是早就打算要离开荆州，所以……所以已经放弃了烟雨斋？”
纪洇点了点头，略微停顿了下，便道：“最让我挂心的，并不是铺子，而是你们。这一走，不管是路上，或是以后的生活，怕是都要遇到不少波折。”
“我不愿连累你们，已在柳掌柜那儿打了招呼，我走后，你们去投奔她便好，她会照拂一二的。”
“当然，你们若不怕跟着我吃苦，我自然是愿意带着你们的，只是此事并非儿戏，你们想好了再答复。”
闻言，李木皱起了眉，纪洇将他们全都安排好了，可她自己呢？
她以后怎么办？
“掌柜的，你可有想过以后，若是他找到你，你的下场……”
“我被打压至此，已到了难以容身的地步，若离开荆州，也有个名头。”
纪洇淡淡一笑：“哪日他若真的找到我，要治罪下来，我也有不得已的理由，想来也能少吃些苦头。”
屋里的气氛变得沉重起来，久久无人言语。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密集的脚步声。
几人闻声望去，正是江捕头带着两个捕快进了铺子。
“纪掌柜可在？”
纪洇眸色深了深，站了起来，迎上前道：“民女在。”
江捕头面无表情，从身后捕快手中拿过一个红纹精致的瓷罐，递到她跟前，问：“这可是你店中的胭脂？”
看外观的确是她店中的，不过以防万一，纪洇还是接过打开闻了闻。
她眼睫微颤，点了点头：“正是。”
江捕头拧眉，沉声道：“那便请纪掌柜与我去一趟衙门吧。”
纪洇不解，刚要开口，一个人影忽然冲了上来，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你这个黑了心肝的奸商！为了赚钱什么都敢卖！你还我女儿的容貌来！”
芷兰和李木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将纪洇护在了身后。
那妇人疯了似的要去掐她，旁边的捕快迅速地将她制住。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纪洇捂着被打的那边脸，神情冷淡地看了一眼妇人，从芷兰身后走了出来，“江捕头可否告知民女，出了何事？这样民女挨打也不算冤枉。”
江捕头叹了口气，道：“她女儿因为用了你们铺子中的胭脂，烂了容貌。”
“不止她一人，好几名女子都出了问题，将那些胭脂一一查了，才发现是出自你铺中的胭脂。”
“本想来你这闹的，不过被县太爷拦下来了，现在衙门乱作了一团，都是指名告你的。”
纪洇缓缓放下了手，眸底划过一抹冷光，“敢问江捕头，民女铺中胭脂是出了什么问题？”
江捕头犹豫了下，但瞧见她脸上留下的红印和血丝，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有几分骇人。
他无奈道：“县令大人找了大夫，从你铺子中的胭脂里，查出了……砒霜。”
冷不丁地，纪洇嗤笑出声。
……
因为出问题的胭脂的确出自烟雨斋。
而纪洇又拿不出证据证明清白。县太爷为了安抚那些告到衙门的女子，很快便结了案。
烟雨斋被查封了。
除去赔偿的银子，纪洇名下所有资产全部充公。
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得让纪洇没有任何时间去想办法应对。
升堂时，若不是有县太爷压着，那些女子恐怕早就扑上来撕了她了。
苏歧得到消息的时候，便立即赶了过来。
叽叽喳喳，各种不堪入耳的辱骂声，让他心中凝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苏歧抬手扯下玉绫，忍着阳光带来的刺痛，往前面望去。
只见衙门口，纪洇被一群女子围着。
“你怎么不去死呀！你看看我的脸－－”
“我不要钱，你将我的脸治好啊－－”
“贱人，没良心的臭婊子－－”
“……”
各种谩骂不绝于耳，有的还直接上前去掐她，芷兰和李木拦着，无奈人实在太多，总被钻空子，前面又被堵得水泄不通，走都走不了。
捕快为了维持秩序，上前呵斥一番，这才稍微收敛了些。李木和芷兰连忙护住纪洇往外面走去，可没走几步又被人围住。
此时已经离了衙门，再怎么吵吵，捕快也装作不知。
似是也认定了纪洇是个为了赚钱黑了心肝的。
饶是苏歧平日再如何冷静，此时也气得浑身发颤。
他阔步走了过去，闯进人群，用手臂护住纪洇，那些捶打便全都落到了他身上。他一声不吭，将她带出了人群。
这时江捕头也赶了过来，对旁边不管不问的捕快吼道：“干站着干什么呢？！真想等死人了再过来收尸啊！”
捕快们吓得连忙跑了过来，将这些几近疯癫的女子拦住，这才让苏歧他们顺利离开。
苏歧回过头，对江捕头颔了颔首，没有言语，却让江捕头读出了感激之意。
江捕头神色不变，而是看了一眼被护住的纪洇，又想到不久前离世的金捕头，长叹了口气。八壹中文網
可是当晚，纪洇就在回去的路上失踪了。
连同香儿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