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时,李永福静静跟在萧宫台身后。
摸不准陛下情绪的时候,他自然不会往跟前凑。
就这么走着,到了山腰时,便没有了在山顶时的凉爽,空气变得燥热起来。
那山顶的钟声也渐渐消失,只能听到泉水哗哗流淌的声音。
蓦地,萧宫台停下了脚步。
李永福一个不慎差点撞上去,连忙刹住脚步。
正疑惑萧宫台为何突然停步呢,就见他怔怔望着一个方向,眼中漆黑浓郁得仿佛要呼之欲出。
李永福吓了一跳,往他望的地方瞧去。
被稀疏的树木遮掩的一处空地上:一名绾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侧背对着山路,跪坐在清泉旁,试探地将手伸进水中,轻轻拨着。
垂着眼睫,瞧不清脸上的神情。
却生的十分美丽。
不等李永福说什么,萧宫台已经往那处快步走了过去。
李永福紧紧跟着,就在萧宫台快要靠近的时候,另一名男子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出来。
看见女子无聊拨水的模样,脸上浮现了一抹无奈。
他缓步走到她身边,轻声唤:“阿洇。”
李永福听见了这句,便知道这大概是这女子的名字。
早在这男子走出来的时候,萧宫台便停下了脚步。
他们这处有树木遮挡,所以并不容易被察觉,反倒能将空地上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
听到那男子声音,女子似被惊到了一般,随后脸上快速地闪过一丝心虚,连忙将手缩了回来,抬起头冲那男子眨了眨眼睛,乖巧地一笑,柔声道:“夫君。”
男人没了脾气,朝她伸出手,将她拉了起来,又拿出袖里的帕子,给她擦手上的水。
“总这般贪凉,前几日染了风寒还不曾好全,若再病了可怎么好。”
女子不满,“我哪里就这般娇气了……”
男人但笑不语。
听到这番对话,便知两人是夫妻。
李永福不明白萧宫台为何要来这里看这些,日头又热,他怕晒着萧宫台,便道:“公子,这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回去吧。”
久久不曾传来回话。
李永福抬起头,便见萧宫台双眸犹如枯井一般,黑幽幽的,胸口没有一点起伏,屏着呼吸,死死盯着着那对男女。
紧绷的下颌,隐约可以看到肌肉的颤动,极致的忍耐,又仿佛磨牙吮血,预备捕杀的猛兽……
李永福头一回见到萧宫台这副模样,吓得腿都软了。
“陛……”
他刚一出声,萧宫台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永福一看地上,只见一直被萧宫台寸步不离戴着的佛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化作了齑粉。
……
一回到宅子里,萧宫台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三天不曾出来。
李永福虽摸不准他的意思,却下意识觉得,这时绝不能去扰他。
否则他的小命也就到头了。
但萧宫台出现这样的转变,是那日见了那名女子以后……
李永福身为太监总管,这点敏锐还是有的,便立即去派人打听那女子的身份来历。
可查到了又觉得没什么不妥。
李永福百思不得其解。可他最担心的还是萧宫台的身体,三天不吃不喝,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啊。
于是第四天,李永福鼓起勇气,端着饭菜,酝酿好情绪,露出慷慨赴死的表情,推开了萧宫台的书房门。
一进去,李永福便看到遍地都是被砸碎的花瓶,桌椅全都翻倒在地,带着醒目的刀痕……
萧宫台提着剑,披头散发地靠着书案,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颓然的,快要发疯的感觉。
他淡淡地抬起眸,目光朝门口的方向落去,李永福一个激灵,直接跪了。
“陛下,您这么长时间不吃东西,身体会受不住的啊……”
萧宫台地看着李永福。
“说。”
“将你查到的,全都一字不落地给朕说出来。”
“少半个字,朕割了你的舌头。”
许久不说话,他声音中有浓浓的喑哑。
却丝毫不减其中的寒戾和威慑。
李永福吓得一抖,老老实实将自己查到的说了出来。
屋子里沉默下来,许久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李永福额头冒出了汗,却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蓦地,书房中传来萧宫台的嗤笑声。
“苏娘子……”
李永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
铺满花香的院子里,纪洇正给一盆月季修剪枝叶,表情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一个走神,指尖忽然传来一丝刺痛。
“嘶……”
扎着了枝干上的小刺,白嫩的指尖慢慢渗出了血珠。
香儿听到声音,连忙走过来,“小姐,您没事吧。”
虽然纪洇和苏歧已经成亲,可私底下香儿还是习惯称呼纪洇小姐。
纪洇摇了摇头,将指尖含进嘴里,然后便拿出丝帕随便一包,便继续修剪起盆栽。
也不知怎么了,她这两日心慌得厉害。
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苏歧又去了乡里看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正想着,院门忽然被推开。
纪洇面露一丝喜色,回头柔声道:“夫君,你回——”
话还未说完,看到靠着门框的人,她脸色霎时一白,浑身的血都凉了,手里的剪子直接落到了地上。
他像看不到她的脸色一般。
慢慢踱步来到她面前。
唇角噙着温和的笑,“为夫回来了,不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