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歌猜中了来人的身份，但是却没有猜中他的目的。

“你想杀我？”

盈歌紧抿着唇，两手撑着自己坐起来，鹰眸如炬，蓄势待发，盘算着若是这人忽然发起了攻击，他也好格挡。

不过，如果他要杀他，为何会挑在这样的地方？难道他不害怕被完颜部的人抓起来？

“嘘。”

来人回首望了望静谧得很的治疗室，熟睡的人的呼吸声依旧，没什么异样。他这才对盈歌咧嘴一笑，“原来你是怀疑我。这里说话不方便，到外头去。”

说罢，他也不等盈歌，自个儿走到窗户那儿无声地翻身出去了。可能是估计到身上的伤口，他的动作也没有太大，稍微有些吃力。

盈歌也不是矫情的主，眯着眼望了这屋里的人一圈，也悄无声息地跟了去了。

两人走到了外头，也没走多远，寻了个堆放着不少杂物的地儿就地坐着。外头月光亮得银闪闪的，四周一片静谧，除了虫子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远处山林里传来的几声兽吼。

“说吧，你的目的，连力。”

那个主动找上盈歌的人不是被人，正是被他和古灼怀疑得最多的连力。

此刻连力连一丝局促都没有，反而一脸笑意，“你倒还是挺镇定的，还敢跟着我出来，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盈歌对上他的双眸，看出这里头只有打趣，完全没有杀意，便知自己刚刚应该是猜对的。连力并非要杀他，就算要杀，也不会挑这个时间，在这个地方。

“你不会。”盈歌这才放松了些，露出笑意来，“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吧?”

连力含笑点头。

但在说正事之前，连力还是有些许不满的，揶揄地问道：“在我说之前，我想问问小酋长，为何你怀疑的人是我？”竟怀疑他想要杀他？

盈歌回想了一下古灼之前和他说的话，不免失笑，“说来惭愧，我的夫人为人比较敏感，她常常留意到一些别人不为意的细节，被她一说，我自己留意了一下，的确有那么一些感觉，便警惕上了。”

“哦？不知尊夫人留意到了什么？”连力来了兴趣，摸着下巴，想不懂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被这夫妇二人怀疑。

盈歌沉吟了一阵，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说你经常很隐晦地看着她，而且看的时间很长。她还说了一些很悬的东西，其实我也不太懂，说是什么心理学的，说你的眼神飘忽，说话的时候时不时会挤眉弄眼，身子还总是侧向一边，是典型的‘逃跑心理’，说你一定是做了亏心事。还有其他云云差不多的小细节，无非就是觉得你一定有什么企图。”

说完这话，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盈歌沉默是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自连力让他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可以肯定，连力一定不是他们想的那个人。而连力沉默的原因则是他本人被这些话搅和得有些懵。

“尊夫人……还真是，观察入微？”

连力咧着嘴，干笑了一句。末了，他还是忍不住替自己辩解道：“其实……我看着尊夫人并无非分之想，只是看到她总会想起家中的爱妻。至于夫人说的什么眼神飘忽……毕竟我盯着她看被她发现，总归不是件光彩的时，自然不好意思再与她对视。而挤眉弄眼什么的……这好像是我改不了的小习惯……身子侧向一边嘛……我受伤的那个位置着实比较痛，我发现稍微侧着身子会舒服很多。”

说完以后，两个人又沉默了。

好一会，杂物堆里才隐隐传来两个大男人压抑着的闷闷的笑声。

“我替我夫人对你道歉，当然，我也需要和你道歉。”盈歌望着他，一脸真诚。

“无妨，我的行为，的确容易让人误会。”连力摆摆手，随后才敛了笑意，认真道：“不过你和夫人其实也不算猜错，原本我的确是要来杀你的。”

盈歌一愣，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闭了声，听他继续说。

“说起来我和你接触得其实不多，我们温迪痕部是个小部，分散出去的几个部也都没统一，能够加入完颜部联盟，至少能保一口粮吃，至少不必担忧寒冬，我其实很感激你们，尤其是劾里钵。”连力的神情慢慢开始绷紧了一些，“如果当年不是因为我的孩子夭折，那一切都会是很好的。”

见他一直在隐忍着自己的情绪，盈歌嗅到一丝不妙。

他试探道：“孩子是怎么死的？”

连力挨着后头的杂物，闭了闭眼，好一会才沙哑道：“辽人。”

辽人每一年都会有官员或甚至辽帝道女真部落里巡猎、赛马等玩些娱乐官僚的乐子，通常分配给节度使，让节度使安排接待的部落。一般来说，节度使（也就是联盟长）都会安排大部落接待，一来确保服侍的人是足够的；二来，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大部落应对起来也相对容易一些；三来……辽人每每到女真来，根本不把女真族人平等看待，辽朝里还传有“打女真”的说法，因此每到一个部落，只要辽人要求，那个部落必须供出少女给辽人助兴。

那一年，原本是定了完颜部联盟里一个大部接待辽人的，但不知为何临时变卦，居然把这个任务落到了温迪痕部这个小部的头上。这事来的及，不说美酒佳肴准备尚且有些难度，更不说那些陪猎的人是否足够，就是助兴的女人，一时间也找不出几人来。

当时连力的妻子因为生了一场病，身子比较孱弱，加上孩子还年幼，母子二人鲜少出门，大多在部落里头散散步或者去河边钓钓鱼什么的。辽人来的那一日，部落里几乎所有壮丁都出动陪猎了，好不容易找了几个愿意伺候辽人的女人去，毕竟若是被辽人看中，带回辽国，起码能够享受比在女真这儿富裕的生活。连力当天也忙得不可开交，一整日都跟随者辽帝奔波，傍晚时分才回到家。只是回家以后，等了许久也不见妻儿回来，他觉得有些异样，慌忙跑出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