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篱笆门出来的少女，身材高挑，脖颈修长，穿一身利落的青色短打，乌亮的长发扎成高马尾，巴掌宽的皮质腰带上左右各坠一柄刀鞘。
阳光下少女肌肤白皙晶莹如枝头雪，笑容肆意，眉眼间的神采仿若山间的翠鸟清泉，明艳亮眼，让人心生欢喜。
几年过去，活泼可爱的小丫头，变成漂亮飒爽的姑娘。
“黎黎！”
“黎黎！”
程三激动地挥手。
浑厚的嗓音与他欢欣雀跃的模样颇不搭。
戚黎黎看见来人，笑容愈盛，三两步跃到坡底。
“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程三耷拉着肩，提到离别，先才的开心烟消云散，只剩下沮丧。
“今日就要回京城了？这么快啊？”戚黎黎惊讶道。
前几日程三便提及他祖父回京了，他可能没法一直住在云屏乡了。
他是家中嫡子，得回去继承家业。
戚黎黎拍拍程三肩膀，不舍归不舍，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她是立志成为女侠客的，不能拘泥于悲欢离合的小情绪，何况又不是再也见不到程三。
“你也要回京城吗？”戚黎黎扭头朝颜殊清问道。
颜殊清摇摇头：“我在哪里都一样，暂时没有回京的打算。”
戚黎黎表情没多大变化，重新看向程三：“我送你到乡道口，记得常回来看兄弟。”
“放心吧，没大事我一个月至少回来两趟。”程三拍着胸脯保证。
云屏乡不大，从东头宅院到乡道口不足一里路。
平日里没什么感觉，但今儿程三觉得这条路特别短。
才走了没一会，话没说两句就到头了。
三人停下脚步。
程三牵着的青海骢，探头朝乡里张望。
大约是没瞧见另外两匹大马，青海骢失望地不停甩脑袋。
“黎黎，你也来京城吧。”程三诚恳说道，顺便嫌弃地将青海骢推到一边。
这些年，他邀请戚黎黎随他一起去京城，邀请过不止一次，之前是邀请去将军府做客，至于这一次，是希望戚黎黎与他一样，在京城长住。
程三心情颇复杂，他是个武夫，脑子不太好使，此刻因为不舍太多，思绪更乱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不会同意的。”戚黎黎无聊地踢着脚下石子。
程三小声道：“可在云屏乡，哪有当女侠的机会？想当女侠至少也得去京城。”
当女侠，荡尽天下不平事。
云屏乡本来就民风淳朴，再加上这些年风调雨顺收成好，家家日子都过得不错。
日子好，心情便好，乡里别说恶性争斗事件，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常发生。
戚黎黎如今空有一身本领，无处施展。
“行啦行啦，你快出发吧，赶着时间，天黑前能到京城，再耽搁下去，你还得在县里住一晚。”戚黎黎催促道。
“成，那我走了！”程三翻身上马，扬马鞭前，不舍地回头看了戚黎黎一眼，想了想，一脸认真地叮嘱：“那个啥，翟岩他准备秋闱，你、你别去找他玩儿。”
戚黎黎表情纳闷，“你什么时候关心起小石头了，放心，我娘和先生叮嘱我八百遍了，我耳朵都听出茧了，我不会去打扰小石头的。”
“成，那我走了，过几日再回来看你！”
程三甩起马鞭，没再回头，只将那笑容牢牢印在脑海里。
送程三时，戚黎黎大大方方的，没多少情绪，但送走后，尤其看着人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心里还是涌起几分失落。
其实这两年，断断续续有不少小伙伴离开云屏乡。
倒不是说云屏乡日子不好过，养不活大家，恰恰相反，云屏乡日子舒适，大家不用围着田转，也不用担心爹娘，于是家中多余的劳力，便出去寻找更好的挣钱机会。
“上山吗？”颜殊清问道。
“嗯，走。”戚黎黎收回思绪，双手交叠搭在脑后，踢着步子晃悠悠地朝前走。
瞧着没心没肺的，但眼神有些僵。
颜殊清走在其身侧，也慢悠悠的，“在想刚才程三说的那些话吗？”
“嗯，云屏乡确实太小了，可我也舍不得娘亲。”戚黎黎的心思周围伙伴都知道，闯荡江湖，当女侠，没什么可藏着。
“其实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过云屏乡民风淳朴，倒成了例外，对了，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地方，那地方比云屏乡还小，人也少，但却是江湖中的江湖吗？”颜殊清看出戚黎黎情绪不高，故意找些有趣的话与她说。
“嗯？哪里？”戚黎黎果然被勾起好奇心。
“朝堂啊，寥寥数丈之地，却常常风起云涌。”
戚黎黎嫌弃地摇头，“朝堂上不能杀人，没趣！耍心眼手段算什么本事？不过将来我行走江湖，倒是可以会一会那些贪官污吏。”
“朝堂上杀人于无形才可怕，将来你行走江湖，惩奸除恶，算我一个。”
颜殊清知道，那些善于耍心眼手段玩弄权术的家伙，才是最可怕的，在对方露出真面目前，像戚黎黎这样心思单纯的姑娘，只会变成对方手上一枚武功高强，值得利用的棋子。
不过颜殊清没有多说，他会保护这姑娘，那一类人，瞒不过他的眼睛。
“你不用跟程三一样，回去继承家业吗？”戚黎黎问道。
“不用。”颜殊清果断摇头。
“成，算你一个！”戚黎黎至今不知道二人身份，她猜测颜殊清不是家中嫡子，不用继承也没得继承家业，不过这样更好，自由自在的。
“哎，就不知道娘什么时候同意我离开云屏乡。”戚黎黎叹着气。
颜殊清笑了笑，低声道：“快了。”
杨夫人舍不得女儿离开，那如果杨夫人自己要离开呢？
上了山，趁着颜殊清和老先生说话，戚黎黎偷偷溜进竹舍角落新整理出来的一间小书房。
翟岩从今年年初，就一直在小书房闭关读书。
“小石头，看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戚黎黎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挨着翟岩坐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包桃酥，放到翟岩跟前，压着声道：“休息一会，一直看书人都看傻了！”
“嗯。”翟岩听话地搁下笔，拿起一块桃酥小口咬着。
从戚黎黎进屋的瞬间，翟岩就开始脸红。
这会挨着坐，手肘能碰到黎黎的胳膊，脸颊更是火烧火燎。
翟岩皮肤原本就白，脸红很明显，这会瞧着像要滴下血来。
“咦，小石头，你脸怎这般红？是不是太热了？这屋里门窗都不开，是闷得慌。”
戚黎黎自故说着，站起身将窗户打开，又回来继续挨着翟岩坐下，“明儿我带用井水冰镇好的西瓜给你吃，那玩意最消暑。”
“谢谢黎黎。”翟岩扭头看身边的姑娘，一如既往的漂亮可爱，也一如既往的对他好。
“嘻嘻，你我之间道什么谢，我得出去了，先生和娘都交代我不许打扰你！你好好读书，有啥缺的尽管与我说，毕竟我将来就靠你了！”戚黎黎拍拍翟岩肩膀，认真说道。
翟岩一听，脸烧得更厉害，不过他的脸已经够红了，再烧也没多大变化。
而戚黎黎没别的意思，她就是发现娘亲特别信任和看好小石头，所以她的想法很简单，假若小石头金榜题名，进京或者外放为官，那凭娘亲对小石头的信任，说不定也会让她跟着小石头出去闯一闯。
戚黎黎离开小书房了，翟岩还在小口小口地吃桃酥。
他心跳很快，快得眼睛都是花的，根本看不进书，照以往经验，没有半个时辰缓不过来。
老先生知道他的心事，这才多番叮嘱黎黎不许打扰他，可他偏偏很喜欢这样的打扰……
戚黎黎关上小书房的门时，坐在竹舍另一头茶厅的谢九思，转头看了眼窗外。
他朝神情淡然如水的颜殊清问道：“这两年，是你的人在协助杨家将产业往京城转移，站稳脚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