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绯缨请朋友来府上做客?她都请了谁?”
苏雪蓉正在作画,抬笔、沾墨、运腕、落笔,宣纸上绽放出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
丫鬟道:“回姑娘,听下人的意思,二房来了三位客人,但缨姑娘原本只请了她在外结交的好友戚黎黎,是戚黎黎自作主张带来两位男客,两位男客分别是颜小侯爷和一不知身份的年轻男子。”
旁边李嬷嬷忍不住皱眉,鄙夷道:“这戚黎黎是什么人,怎如此不懂规矩和不知检点?缨姑娘也真是的,交友不慎重,不怕坏了名声。”
苏雪蓉没有理会李嬷嬷,听到颜殊清过府做客时,她握笔的手不自禁用力,本该蜿蜒舒展的梅枝,多了一道突兀的弯折。
苏雪蓉深深吸口气,平复情绪,不动声色地笑道:“嬷嬷,那戚黎黎不是寻常人,她是救驾有功的奇女子,年前的初雪宴上她还得了皇上的赏赐,至于她带来的人,颜小侯爷身份尊贵,人品学识出众,平日不轻易与京中达官及达官家人往来,他主动来我们府上做客,是求之不得,至于另一位不知身份的……”苏雪蓉笑了笑,“能入小侯爷的眼,与小侯爷往来,想必也非寻常人。”
说着苏雪蓉朝丫鬟道:“你将我珍藏的桃花露送过去,露水酿的桃花饮最适合初春饮用,送到记得问一问我的缨妹妹,是否介意午时席面多一副碗筷。”
丫鬟应声退下。
不到小半时辰,丫鬟匆匆返回,那坛用精美青瓷装盛的桃花露一并带了回来。
见苏雪蓉笑容渐消,丫鬟惶恐道:“姑娘,缨姑娘言她未摆席面,中午仅仅几道家常菜,还言姑娘您赠桃花露的美意她心领了,但她有体己话要与好友聊,不、不便招待……姑娘您。”
程绯缨的原话是不便招待外人,丝毫不给面子,丫鬟知自家姑娘脾气喜怒无常,故不敢照实说。
苏雪蓉松开手,毛笔砸在宣纸上,一团墨染黑了刚画好的雀鸟。
她其实不擅长作画,准确说是没有作画天赋。
但是她知道,要成为名声在外的才女,琴棋书画一样不能少,于是她苦练梅兰竹菊,并且只练其中一两种形态。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画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被祖母摆放在了内堂,之后每一位拜访祖母的客人,都对她的画作赞不绝口。
她的才女之名,最初由此传开。
除了梅兰竹菊,其它的,她一律画不好。
先才听闻颜小侯爷过府做客,哪怕是程绯缨的客人,她心情也不自禁雀跃起来,甚至忍不住在已经差不多完成的梅景图上,又添一只脆声啼鸣的雀鸟。
无奈水平太差,本该圆润可爱的雀鸟,被画的行销骨瘦羽毛凌乱。
形已不成,更别提神。
看着被墨浸透,彻底不见的雀鸟,苏雪蓉无声骂道:“丑陋的病秧子,该死。”
“你去弄清楚她们在哪里用午食。”苏雪蓉淡声吩咐。
有两外男在,程绯缨不可能在自己院里招待,如此那些个竹林、亭子、花厅,她想去自可以随便去。
待丫鬟退下,李嬷嬷疑惑问道:“姑娘中午要去找缨姑娘?”
在李嬷嬷眼里,姑娘一贯骄傲,被明确拒绝,按理要么作罢自此不相往来,要么想个万全的法子回击,可现在怎么有些上赶着的感觉。
“当然,如今我的缨妹妹,与原来那个蠢货大不一样,缨妹妹前程不可限量,只能交好,不能得罪,另外她邀请来的朋友戚黎黎,乃救驾有功之人,当然值得结交。”
苏雪蓉嘴上夸,心下却不屑,程绯缨确实前程不可限量,但那是她不要的前程,程绯缨不过是捡她剩下的罢了,至于戚黎黎,自初雪宴见到其真容后,她心上就像扎着一根刺,不能想不能碰,一想一碰便钻心般地难受,她必须弄清楚那出身低贱的野种,与颜公子究竟是何关系,而今日便是难得的机会。
“姑娘愈发进退有度和沉稳了。”李嬷嬷甚感欣慰。
……
戚黎黎三人到后,先随程绯缨去拜见林氏。
林氏很喜欢阳光朝气的戚黎黎,特意挑选了一对金制的臂钏相送。
臂钏大约半截小臂长,没有多余装饰。
林氏知道戚黎黎不喜红妆喜戎装,故臂钏戴着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防御之用。
颜殊清和翟岩没有进厢房,二人站在廊下向林氏见礼。
见到颜殊清时,林氏神思微恍,曾经那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如今竟生得这般好。
长身玉立于阶前,气质如清月,容貌精致如神笔所作,半分不得增减,过于完美了。
无怪之前青儿言京城里不少贵家姑娘的心都系在颜小侯爷身上,换做她年轻二十岁,恐怕也会一见难忘,春心萌动。
细细端详,颜小侯爷与她记忆深处的那位公子,在形容气度上可谓是不相伯仲。
至于颜小侯爷身边的翟岩,虽说容貌不如颜小侯爷来得惊艳,但气质亦十分出众,淡泊从容,见之忘俗。
颜殊清和翟岩,林氏没有特意准备礼物,只一人送了一块白玉砚台。
看到女儿交的朋友皆是人中龙凤,林氏心情十分舒畅。
拜见完林氏,程绯缨带三人来到紫竹林附近的花厅。
程绯缨很喜欢这片紫竹林,原先每一次得雪青邀请过府做客,她都要来紫竹林走一走。
可惜春寒料峭,天冷风凉,今日不能在紫竹林的凉亭用饭,不能一边享用美食一边欣赏竹林美景了。
“这些糕点和中午的饭菜,都是汪姨娘安排的,等会布菜,汪姨娘会一同过来,你们帮忙试探试探。”
食案上摆了两只攒盒,一只攒盒里装着各式糕饼,一只攒盒里装炒货和果脯,另外还有一琉璃盆切好的瓜果。
准备的很用心。
“汪姨娘办事叫人完全挑不出错处,另外我可以感觉到她是护着二房的。”程绯缨如实道。
“程姑娘是如何感觉到的?”颜殊清问道。
程绯缨道:“轩哥儿你们知道吗,他是汪姨娘生的孩子,今年四岁,据说与已经过世的苏家三爷长得十分相像,苏家三爷是老夫人最疼的幺儿,故轩哥儿也深得老夫人宠爱,是真的非常宠,碰在手心都怕化了的宠,轩哥儿晚上大多时候歇在老夫人那,偶尔由汪姨娘接回来,汪姨娘每次接了轩哥儿,都会来拜见我娘,我娘精神头好时,会教轩哥儿读几页书,认几个字,轩哥儿年岁小,再聪明也不可能读一遍就记下,是回去汪姨娘一遍又一遍地教,轩哥儿记牢了背给老夫人听,老夫人很高兴,问谁教的,轩哥儿和下人皆言是我娘亲,在我看来,这功劳当算汪姨娘的,但汪姨娘全给我娘了。早些年老夫人看我娘百般不顺眼,这两年因为汪姨娘和轩哥儿的缘故,老夫人和我娘关系缓和不少。说实话,不管汪姨娘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缓和我娘与老夫人之间的关系,对她来说应该都没有好处,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照顾我娘和管理下人的细节,我便不一一细说了。”
“是奇怪,不符合常理。”颜殊清道。
戚黎黎搂过装糕点的攒盒,吃得乐不可支,亦说出自己的‘真知灼见’,“能做出如此美味的糕点,那汪姨娘应该不是坏人!”
坏人大多心思复杂或者心境浮躁,而攒盒里的糕饼既美味又精致。
字如其人,糕饼亦如其人,心思不够通透平静,是绝对做不成细致活的。
程绯缨好笑道:“汪姨娘厨艺了得,一会黎黎你品尝过汪姨娘烧的菜后,想必会认定她是大好人。”
临近午时,有丫鬟过来请示是否可以上菜,经过准许丫鬟匆匆退下通知厨房。
不消片刻,汪姨娘领着三名丫鬟进到花厅,每人手中都提着只沉甸甸的三层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