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献国至少举行一次农祭，按照祖制，祭祀后皇上会脱下黄袍，亲自下田耕种，成为片刻农民，那些皇亲国戚和达官贵胄们，则效仿皇帝为之。

辰时中刻，祭祀仪式过半，颜殊清与勋贵们站在一处，等待前方睿宗帝耕种完成，他们再依次下田。

这时，一名礼部的六品官员，悄悄来到颜殊清身边。

六品官照理是没有资格随同皇上参加农祭的，但这位是祠祭清吏司主事，能随意出入先农坛。

官员悄声说了几句，颜殊清面上云淡风轻的笑意一点点收敛，眼中渐渐透出慌乱和惶恐。

“侯爷，您要去哪儿，祭祀后太后让您……”

“我有急事，皇上和太后那我自有交代。”颜殊清将祭粮交给内侍，不理会周围人问询，疾步离开。

……

颜殊清和程绯缨前后脚来到杨家。

此刻的杨家上下乱做一团。

并非是发现戚黎黎失踪，而是杨怿江被衙差抓走了。

慌乱之下，杨氏等人没有注意到程绯缨，按照翟岩交代的，程绯缨只与秋穗说明情况，让秋穗带她到戚黎黎厢房等候。

秋穗红着眼睛，先是老爷莫名被抓，再是姐儿失踪一天一夜，她愁得心肝颤。

怕归怕，秋穗明白程姑娘等人的用意。

此刻夫人因为兄长被抓，正与嫂子抱在一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若再听闻女儿可能也出了意外，怕是要晕厥过去。

“程姑娘，是谁那么坏要害我们家姐儿？”秋穗眼泪汪汪地说道：“姐儿她自幼行侠仗义，乐善好施，做了许多好事，菩萨一定会保佑姐儿平安无事的对不对？”

“嗯，”程绯缨坚定地点点头，“你放心，好人有好报，黎黎她机灵武功又高，一定会没事的！”

程绯缨安慰着，心下不断告诫自己冷静冷静。

到厢房，坐了没一会，颜殊清和翟岩从前院过来。

颜殊清已安排人去京兆尹打听，他向杨氏等人保证，没人敢对杨怿江用刑，绝不会出现甚屈打成招的情况，让杨家人放宽心。

这些年他一直暗中帮杨怿江，决定帮之前，他将杨怿江的身份、营生、性格都查得一清二楚。

杨怿江秉性正直，行事光明磊落，并无作奸犯科之举。

“杨家被针对了。”颜殊清皱眉道。

黎黎失踪，杨老板被陷害，显然是有预谋的。

“既然杨老板暂无危险，我们快想办法救黎黎。”程绯缨焦急道：“我让秋穗去黎黎她娘亲的屋里，想法子将那封假信悄悄拿过来。”

昨日她连见都没有见过黎黎，谈何邀请黎黎留宿！

究竟是什么人模仿她的字迹和朱记，模仿得那般像，能瞒骗了杨家人。

“我去一趟城西，昨天负责盯梢城西善堂的暗卫来过杨家，黎黎是跟着他离开的。”颜殊清说道。

他从杨家附近的暗卫得知的昨日情况。

颜殊清轻功了得，但此刻他只恨自己轻功还不够好，恨自己平常练得太少，速度太慢。

风在耳边呼啸，刮得眼睛发红嘴唇发白。

他很自责。

他太大意了，明明黎黎已经历过一次刺杀，明明知道对方已察觉到他们，竟然还会认为只要不出京城，就没人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是他的大意让黎黎陷入险境。

“跟踪汪家的马车？”

同善堂的暗卫问完情况，颜殊清意识黎黎落入了对方设的局。

对方消息灵通，连宫墙内的都能探听一清二楚，对方知道他昨日进宫并且留宿宫中，趁着他与黎黎分开的时机，动手了。

暗卫提供了黎黎离开的方向，颜殊清一路追查过去。

他仔细查找每一个分岔口，终于在第四个分岔口看到灰色的小石子，脑中刚冒出一丝庆幸，瞳孔又猛然一缩。

灰色石子的不远处，摞了一堆或灰或白的小石子。

这堆石子将颜殊清本就高悬的心再狠狠挖掉一大块。

这意味着黎黎留下的记号被发现，对方没有直接丢弃而是摞在此处，分明是挑衅和警告。

颜殊清强忍情绪，点数了石子，足足有四十三颗，数量之多，要么是城西的每一个岔路都有转向，要么绕了京城一圈。

收拢石子，颜殊清赶回杨家。

杨家，程绯缨看到了那封信，信是假的，有人模仿她的字迹，模仿得以假乱真。

字体、字形、笔锋，甚至藏在形背后，只可意会的神和骨，也都不缺。

程绯缨乍看唯觉遍体生寒。

若非这封信有破绽，她都要怀疑是否是自己失忆，写完信又忘记。

信的破绽有两处，其中一处亦是翟岩之前发现的。

字没问题，问题在书写的墨上。

这封信是用一种昂贵的漆烟墨书写，今早看信时，翟岩想起在苏家，程绯缨曾向黎黎介绍扇面，言扇面上的字是用松烟墨所写，她只有在作画时才用漆烟墨。

这是程绯缨多年练字和作画养成的习惯。

写假信的人将注意力放在了模仿字形上，且下意识认为被将军府视为掌上明珠的程绯缨，吃穿用度定然皆是顶尖的，故哪怕有用松烟墨，但也绝不会缺漆烟墨，却不料程绯缨虽不缺，但只在作画时使用。

颜殊清回到杨家时，程三也来了。

“殊清哥，找到黎黎了吗！”程三紧张问道。

颜殊清摇摇头，面色黑沉得能滴下水来。

除了他自己，暗卫也全部派出去搜寻了，皆无音讯。

“查查查，还查个屁啊！”程三猛地转头冲翟岩吼，“我去纠集人，杀去那个什么汪家，我杀光他全家！将他汪家掘地三尺，不信找不到黎黎！”

“能确定是汪家吗？如果不是反而会耽误救黎黎。”翟岩皱眉道。

他也心急如焚，颜殊清回来之前，他同程三起了争执，他坚信黎黎还活着，但被困住了或者被绑架了，他担心行为过激，会刺激贼人，反而让黎黎有性命危险。

“是汪家……黎黎昨日追踪汪家马车，之后失踪的……”

颜殊清将大致说明情况，沉声道：“我也决定去汪家，我先一个人去，程三你带人随后到，程姑娘你去将军府，看能否请到老将军帮忙，还有翟岩，你去杨夫人那，有什么情况如果一时找不到我们，就马上去找先生。”

没有黎黎的线索，但杨怿江那有消息传来。

杨怿江被抓是因为有人举报其通敌，且证据确凿。

颜殊清听到唯觉荒唐，但他现在没有功夫和心情细究。

通敌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但京兆尹看在他的面子上，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对杨怿江用刑。

他现在要亲自去会汪卓仁，若汪卓仁肯说出黎黎下落，之后一切都好商量，若矢口否认故意拖延，不需要程三那急性子动手，他先杀了汪卓仁，证据早已不重要，倘若黎黎有三长两短，他会屠尽所有可疑之人，屠尽可疑之人的同伙！杀光后也不必等皇上怪罪，他自我了断去陪黎黎。

大家按照颜殊清的安排，正要出门，一名暗卫来到廊下，交给颜殊清一张纸条。

“人在北郊七里地外，速救。”

颜殊清震惊地看着纸条上的字，一把抓住暗卫，激动问道：“纸条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