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夕阳如血,寒风瑟瑟。 枯叶漫天飞舞,飘散在地,随风滚滚如车轮,倏忽见钻进草丛中不见了踪迹。 秦怀道伫立在后院凉亭,迎着寒风静默不语。 小鱼已经带来豫章感冒在床的消息,李二也派王德过来告知因病不得不取消明天大婚,等兵权好转再说,感冒在唐人看来是风寒症,存在传染风险,不能大意,何况四肢无力,站立不稳,也没法拜堂。 虽然秦怀道早有预料,但听到消息后对唐善识的恨意加深许多。 罗武匆匆过来,抱拳道:“阿叔,各种手段都用过了,那个王八蛋还剩一口气,但说词不变,承认是意外发现,尾随跟踪的。”
“给他疗伤,然后关小黑屋几天,等他精神崩溃了再说。”
秦怀道声音冰冷如寒冷里的风,透着无尽杀意。 罗武答应一声,匆匆离开。 “真的是意外发现吗?”
秦怀道喃喃自语,并没消除怀疑,但无论是意外,还是别有阴谋,敢往自己头上泼绿色,这个人就不能留。 “没事吧?”
荷儿款款而来,精美的脸颊上满是担忧,见秦怀道心事重重,心中一痛,继续说道:“要不,咱们早日离开长安这个旋窝吧?反正该准备的都准备差不多了,不让很多人不安心。”
“为什么这么说?”
秦怀道有些讶异。 “我只是不想你为难,反正要走,不如早走,只要咱们一走,长安的一切就跟咱们没关系,只要你在长安一天,各路人就都针对你,把你当成公敌,可要是一走,靶子没了,他们就会狗咬狗,当然,也跟咱们没关系,我只喜欢你开开心心的,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
荷儿声音轻柔,如寒风中一缕光,让人温暖。 秦怀道将荷儿拥在话里,心里顿时踏实许多,就像拥住自己全部,紧紧地享受着这份温情。 好一会儿,秦怀道低声说道:“咱们想好好的过日子,可有人不答应,只有自己足够强,才能震慑各方,再无人敢来打扰,懂吗?”
“嗯,我听少主的。”
“外面风大,进屋去吧,我去处理点事。”
清华掉轻声叮嘱道,将荷儿推开,旋即大踏步朝工坊而去。 男人,必须要给自己所爱的人撑起一方天空。 哪怕死,计量也不能倒! 掷弹筒就是支撑这方天空的最大依仗。 荷儿并没有回屋,而是心疼地看着秦怀道远去的背影,泪流满面,却笑了,一如暴风雨中绽放的百合,孤零,倔强,不屈! 旋即,荷儿大踏步朝自己办公的地方而去,男人在坚持,身为女人又岂能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 豫章被害,整个长安上空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各方也消停下来,眼睛都盯着秦家庄方向,都在等,在看。 秦怀道却没有再出手,没日没夜地呆在工坊,乒乒乓乓的敲打声不时传出,没人知道里面在做什么。 五天后秦怀道接到秘报,硝石运到茶山。 当天晚上,秦怀道带着一队近卫秘密赶去茶山,呆了两天,将大批硫磺、硝石和木炭精加工,配置成火药,配方是绝密,不能泄露出去,只能亲自动手。 之后,秦怀道检查了一下重铠骑兵装备和连弩等兵器打造情况,交代罗英组织匠人大规模生产手雷、地雷,带着人连夜返回秦家庄,再次扎进工坊。 朝廷那边将唐俭革职后没了声音,也不问唐善识的事,朝中大臣也不提,就像事情没发生一般,透着几分诡异。 秦怀道忙着制造掷弹筒,顾不上搭理。 这天,掷弹筒发射器打造成功,还有几十枚炮弹,秦怀道带着近卫团所有人半夜秘密离开,找了个人迹罕至的森林试炮,看着炮弹飞出去好远,炸出一个大坑,四周大树被炸断的景象,胆大包天的近卫都被震住了。 但众人很快反应过来,兴奋不易,罗武更是嚷嚷着要试炮,秦怀道本就是想将掷弹筒装备给自己的近卫团,提高近卫团战斗力,当然不会藏私,将发射详细说明,让大家一个个尝试。 这一晚,森林里不断响起爆炸声,远处百姓以为是打雷,没当回事,加上深更半夜,自不会有人来查看。 炮弹打完,众人兴奋地返回,一路都在聊感受,有了这种武器,大家觉得能直接攻打皇宫。 回到秦家庄后,秦怀道下达封口令,再次扎进工坊大规模生产,和以往不同的是秦怀道抽出两个时辰给大家讲炮弹发射原理,抛物线,测距等等,可惜基本都没上过学,听不懂。 秦怀道也没打算全部教会,不过是通过这种方式查看,挑选出有一定天赋的人组成炮营,营长赵龙,之后每天抽一个时辰给大家讲课,带大家训练。 不知不觉又过去五天。 这天上午,秦怀道正准备集合炮营讲课,李靖和房玄龄联袂而来,脸色不对劲,便将人引入书房,一边烧水泡茶一边问道:“两位世伯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有事不妨直说。”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李靖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图摊开,郑重说道:“你来看,十天前吐蕃突袭吐谷浑城香日德,第二天便一路往北,兵临青海旁的伏埃城,伏埃城内亲唐的几大部族忽然反叛,伏埃城沦陷,之后,吐蕃兵分两路,一路往东,直达西宁,不再寸进,一路往北,越过大通河,偷袭武威郡后不再进兵。”
秦怀道看向地图,沉吟不语。 从西宁一路往东南方向打,经过西平君、金城郡,也就是后世的兰州,就可以直达长安,为何去按兵不动,反而朝北打武威郡? 武威郡往北是腾格里沙漠,往东是黄河,往南是大通河,地域辽阔,荒芜,贫瘠,人口也不多,没有多少价值,难道是想切断陇右道商路? 吐蕃费那么大劲只为切断商路,怎么可能? 秦怀道目光在武威郡四周搜索,很快落在武威郡西北方的张掖郡,这可是重镇,一旦沦陷,意味着陇右道被彻底掐断,卡死,张掖以西就是玉门关,可以通往郭孝恪镇守的西州,也可以通往自己的汉州,这是想干什么? “难不成冲自己来的?”
秦怀道瞳孔猛地一缩,陇右道地形狭长,张掖郡位置至关重要,一旦丢了,就被拦腰斩断,西州和汉州就成了孤地,飞地,没了支援,一旦吐蕃和突厥联手,两面夹击,必死无疑。 想到突厥,秦怀道脑海中一道亮光乍现,所有疑惑瞬间解开,好深的布局?好可怕的战略,好厉害的禄东赞。 李靖一直在观察,见秦怀道表情异常,追问道:“想到什么了?”
秦怀道并没有马上说出心中猜测,反而问道:“吐蕃不是在攻打洮州、岷州吗,为何又攻打西州、武威郡了?朝廷有何应对之策?”
“洮州和岷州确实面临吐蕃进攻,也是吐蕃最先攻打之地,现在看来是佯攻,吸引朝廷注意力,实则虚晃一枪,真正的目标是西宁和武威郡,这两个地方一丢,就像被人插了两刀,整个陇右道将面临威胁,事关朝廷百姓安危,什么恩怨这时都应该放下,一致对外,老夫过来是想听听你的判断。”
李靖郑重说道。 对于一个纯粹的军人,李靖心中第一位永远是百姓,是国土。 秦怀道本也是纯粹的军人,来到这个时代后东征西讨,为大唐打下偌大的疆域,奈何造化弄人,被逼的开始关注政治。 但心中那份纯粹还在! 下一刻,秦怀道郑重说出自己判断,没有一点藏私。 李靖被秦怀道的判断吓了一跳,也不由得看向更西边的突厥。 房玄龄同样被吓了一跳,看着地图说道:“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吐蕃下一步必然是张掖郡,孤悬西域的各路朝廷大军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