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绮没想到陆道韫会提到自己，先是一愣，然后马上摆手推辞：“我的字普普通通，就不献丑了。”
这时，陆湛然亲自将方才撂下的毛笔拾起，递到她手边。
陆道韫在旁鼓励道：“写吧，就当给老夫一个面子。当年你爹的字就好看，不知你的字和他当年是不是如出一辙。”
面子，又是面子！姜氏也让她给面子，陆道韫也让她给面子！
给了他们面子，她自己不要面子的嘛？
罗绮久不练字，早就生疏，还想着如何推辞，对面那人又开了尊口：“罗小姐不想给这个面子？”
违抗王命的罪过就大了，她没办法，道声不敢，硬着头皮接过了毛笔。
小荔替她铺好了宣纸，她便想该写什么。陆湛然方才写的是他的心境，那她的呢？
不禁想到家中落难的人情冷暖。那些以前天天上门讨好他爹的人，如今落井下石，而那些值得交的真朋友，在这个时候雪中送炭伸以援手。
不禁挥毫写下：
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
许久不曾练字，用了从前学的瘦金体，灵动瘦劲，风姿绰约，虽然笔力不足，但却足见风骨。
“你父亲喜欢柳体，你却喜欢瘦金，风格不同。”
从前读书的时候，罗汶就写的一手好字，在同窗中都很有名。陆道韫说到这里，忽然怀念起这位老同学。
罗绮摊手无奈道：“民女的书法不及家父十分之一，让伯父见笑了。”
“不见笑不见笑，你的字自有你的风骨。”陆道韫摇头一笑，“这副对联倒也贴合你家的处境。”
罗绮点头，幽幽道：“是啊，从前读时只觉得好听，后来自个儿真的经历了，才彻底明白这后半句的意思。对于我爹，陆伯父就是这风雨中的故人。”
陆道韫听了大受感动，不禁有几分想要垂泪。
“我配不上你这番话，当初是我害得你颠沛流离……”
罗绮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打断他：“伯父，咱们不是说好不提这事了吗。”
“叫你们两个去请个人怎么去了这么久？”
人迟迟不来，姜氏就亲自动身来找，看见丈夫面色凝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一把拉过陆道韫：“老爷啊，这是怎么了。我可告诉你，咱们家今儿来的两位贵客，大过年的要和和睦睦才好，你别耍脾气啊。”
“没什么。”陆道韫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不该扫兴的，两位贵客，你们请吧。”
这里没别人，两位贵客，指的自然就是罗绮和陆湛然。
陆湛然嗔怪道：“我是从这个家出去的，怎么成了客？”
罗绮也道：“我哪敢当是贵客。”
姜氏笑笑：“好，好，不是贵客，都是一家人。快去吃饭吧。”
罗绮这才忽然意识到，他们一家人吃饭，只有自己是外人，有些不好，又想推辞。奈何拗不过非要留她的姜氏。
陆湛然进府以后，命随行宫侍都在后院耳房等着，如今他既要在这里用膳，宫侍们又都来了饭厅伺候。
王甫按照规矩，才拿了银针出来，陆湛然就微微皱眉：“孤在自己家里吃饭，验什么毒，不用你们伺候了，都退下。”
宫侍自然不敢违背大王的意思，道了声是，退到外面值守。
桌上有三碟清丽的小菜，姜氏介绍道：“这是我刚学的蜜渍梅花，还有汤绽梅，不寒齑，都是新鲜采摘的梅花做的，不知口味如何，只是清雅玩意儿。你们尝尝看。”
说着又给陆湛然夹菜：“大王也有好久没尝尝我的手艺了，多吃一点。”
陆湛然见罗绮有些拘束，便和气地笑道：“今日只当我还是家里的大少爷，不必当我是大王。”
姜氏举起酒杯，暖场道：“好，咱们先来干一杯，庆祝咱家大少爷回来了。”
桌上众人一同举杯，一饮而尽。
一家人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共聚一堂吃饭了。淡化了君臣鸿沟，身份差距，只是万千个普普通通烟火家庭中的一个。
在半醺未醉时，瞧见她淡淡柔和的侧颜，他的心克制不住地跳了一下。
姜氏原本就有意再撮合他们，故意提醒：“年轻人添了新岁，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不知你们有没有什么打算？”
这话原本是问陆湛然的，结果没皮没脸的二少爷先发言了：“我有，我有。”
姜氏无语，白了小儿子一眼，不耐烦道：“去去去，你凑什么热闹？”
“那不是您问的嘛。”二少爷嘻嘻一笑，“我不也是年轻人？我这不也到年纪了嘛，正好趁今天您高兴，我才提的。”
“怎么着？你想祸害哪家姑娘？”
二少爷正色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话没说完马上就挨了一记板栗。
姜氏一口气没顺上来：“你哪里配得上罗绮？再说，她是大王的……”
“等等等等。”陆浩然见势不妙，连忙打断姜氏，“娘，冤枉啊，儿子哪敢打罗大小姐的主意，我说的是白芷。”
“白芷——？”姜氏拖长声音，疑惑地看着儿子。
陆浩然眉欢眼笑：“没错儿，白芷那丫头，儿子和她玩惯了，以后就想和她在一块儿。”
罗绮只知道白芷和二少爷经常在一块儿吵吵闹闹的，却没想到二少爷竟然是瞧上了白芷。
可是白芷是她的丫鬟，二少爷再不争气也是堂堂相国的儿子，更是大王的弟弟，门不当户不对，怎么能成婚。
除非……做妾。
想到这里，罗绮当即反对：“白芷只是个奴婢，配不上二少爷。”
陆浩然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不嫌弃她，丫鬟怎么了，我就喜欢丫鬟。”
罗绮不愿意白芷给人做妾，哪怕这人门楣再高也不行，于是态度坚决：“那也不行，我不同意。”
“哥——你倒是帮帮我呀。”陆浩然见说不通罗绮，连忙拉着陆湛然的衣袖哀求，“我长这么大什么也不要，就想个丫鬟都不行么？你快下道诏书，把白芷赐给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