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晔望着眼前沉重的大门。自己寻觅百年想要的真相和答案,就隐藏在这扇沉重的大门之后。
只要将门破开,过往种种,虚实真假,都会一清二楚。
澹台晔的手覆上面前冰冷的大门,将一股精纯的法力运到掌心,却没有急着用力推下去,而是转头看了一眼沈鸿雪。
沈鸿雪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大门,似乎疑惑不解。大概是记忆追溯的缘故,这两天才刚养好一点的人,脸色苍白得如同冰雪。
……“他的记忆被很强的力量封住,强行冲破会对他造成严重的损伤,这人现在的身体不一定能承受。”……
澹台晔耳边回响着老魔修的提醒。
若真强行用法力破开,真相洞然的代价,是让这具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和受损的神魂再受一次重创。
澹台晔望着眼前的人看了一会儿,眼前的人显然并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一路跟着自己的观察一起回溯记忆,此时也被堵在了大门外。
沈鸿雪似乎有些懊恼,在门前徘徊了一会儿,最后背靠着门默默背过身去,慢慢蹲下,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不知来处,不知归处。一百年上不见青天,下不见人寰,唯有一座孤雁峰,唯有一本书、一柄剑。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本来这些年并不想在意,但是行至此处,百年来一直埋藏在心底却如影随形孤独,好像落地生根的野草一般蔓延。
就像被人困在一个孤岛上,所有通往过去未来和外界的门,都被这样切断。一头是永远推不开的埋藏着自己身世的大门,一边是永远都不能离开的孤雁峰。
真好像是一只失了群的孤雁,被圈养在金丝打造的笼中。这些年看见的世界,不是来自书上空洞的文字和插图,就是来自他人谈论时传入耳中的话语。
长辈们都说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师尊吩咐了不让自己下山去。每当动了下山的念头,总会遇到长辈们重重阻拦。可自己究竟怎么变成这样的呢?是天生如此,还是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大事?
连自己也半点不能了解自己,更莫说想要看看这个世界。但越是如此,沈鸿雪越是渴望。
沈鸿雪把头埋进膝盖。追溯过去记忆的人,心肠总是格外敏.感容易被触动。平日里刻意不放在心上的事,此时却在心里沉沉下坠,心底越来越空洞。
澹台晔在沈鸿雪面前半蹲下,看着双手抱着膝、把脸埋在膝盖之间蹲在地上的人。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却摸了个空。
沈鸿雪的记忆之中,没有他的存在,他也不过是潜入意识之中的一个虚影。沈鸿雪看不见他,他也触碰不了沈鸿雪和他记忆之中的任何东西。除了眼前那扇实实在在挡住去路的门。
澹台晔望着眼前的人,桃花纷落擦过他乌黑的长发,单薄瘦削的身影落寞孤独,好似一只世界隔绝遗弃的孤雁。摸了个空的手紧紧握住。
时至今日,会伤到他的事,竟然还是下不了手。
澹台晔像是对自己说,又像对蹲在面前、听不见自己声音的人轻声说道:“欠我的,留下慢慢还吧。”
……
过往回忆如梦境一般坍塌,沈鸿雪像被一只有力的手从回忆之中拽了出来,蓦然睁开眼睛。
“咳……”虽只是回忆,却还是耗费了许多精力,沈鸿雪脚底又虚又软,感觉头晕眼花,一个不稳倒了下去。
澹台晔睁开眼睛,正好看到沈鸿雪摇摇欲坠的模样,伸手把他扶到怀里。
“帝尊。”见到澹台晔睁开眼,站在一旁的黑衣老者对澹台晔鞠了一躬。
澹台晔道:“下去领赏。”
“多谢帝尊。”黑衣老者鞠躬道,“但是老身不求赏赐,只想请求帝尊一件事。”
怀里的人在挣扎,显然想要把自己推开。澹台晔不动声色地把沈鸿雪紧紧抱着,向老者问道:“何事?”
“老身一直隐居在首界山上,帝尊大概都没听说过,这个魔族边陲小山,许多人族杂居在山下小城里,首界山附近每到人族的佳节,就和人间一样热闹非凡。
“老身一个人住在山上,长年闷得无聊,也喜欢在人界的节日里,上街去凑热闹走走。”黑衣老者说道,“再过十来日,就是人间谷雨节了,每年这时候都有热闹的庆典。”
“老身一人受邀来到大越明宫,知情的邻里乡亲都甚是羡慕,托老身和帝尊说,他们都敬仰帝尊风采,若能得帝尊亲临去看看,定是整个首界山上下古往今来最值得荣幸的事。”
“老身是想请帝尊到时候若有空闲,可以过去看上一看。帝尊若觉得山野之人不配见到尊容,随便赐一点恩泽他们瞧瞧,他们也就知道帝尊来过,也就高兴得不得了了。老身这把老脸,也算是脸上有些光彩。”
澹台晔本对什么人间魔族同欢共乐的佳节全无兴趣,但想起方才看到的回忆里,沈鸿雪百年来从未下过孤雁峰,最向往的就是外面的世界,答道:“本尊近日正好想出去走走。”
黑衣老者恭敬道:“那老身先替大家谢过帝尊。”
澹台晔微微点头,抱起沈鸿雪往自己寝宫里走去。
这般瘦弱,抱在怀里实在轻,之前月璃还查出他神魂有损,筋脉碎得一塌糊涂,一定曾吃了不少苦。
是何人害他如此?百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竖起那一道门封了他的记忆?如今坐镇玄天剑宗的“沈步云”又是何人?是有人设计将整个玄天剑宗蒙在鼓里,还是整个玄天剑宗联手欺骗了他?
“咳……”怀里的人挣扎道,“请魔尊放我下来,在下自己能走。”
“你现在是属于本尊的人,本尊想怎么样便怎么样。”澹台晔走进寝殿,把人扔在床上,“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床上被褥很厚,沈鸿雪倒是没被摔疼,从床上坐起来,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和布置。
这间宫殿比之前澹台晔关自己的地方更大,装饰得也更华丽壮观。从方才澹台晔走过的路来看,这里似乎是自己之前偷偷进入过的,澹台晔的居所。
只是之前自己进的是浴池,没有见过这里。难道这里,就是澹台晔平日里起居之处?让自己住在此处,是什么意思?
沈鸿雪知道方才魔尊是在查探自己的记忆,百年之间,和师尊有关的每一幕都被他查看过,好在自己从未去过师尊闭关之处,倒是没有暴露师尊的行踪。
可为何魔尊探查了自己的记忆之后,突然性情大变?前几日明明说过不许再与他触碰,这些日子也未曾与自己见过面,为何突然又主动来抱自己,又把自己带回他的寝殿里?
沈鸿雪防备地看着澹台晔,问道:“这里,是魔尊的寝殿吧?”
澹台晔看着沈鸿雪,回答道:“没错。”
“在下不明白。”沈鸿雪抬头看着澹台晔,“魔尊带在下来这里有何用意,还请明示。”
“用意?”澹台晔一手撑着床沿,把沈鸿雪禁锢在身下,凑近沈鸿雪的脸,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忘了本尊说过什么?你就是一个给沈步云赎罪的宠物,本尊想让你怎样你就得怎样,本尊想做什么还要和你解释?”
“本尊不白养人,从今以后,本尊的起居,都要你来伺候,听明白了?”
沈鸿雪不安地往床里侧退了退,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掩藏着眸中的思绪。魔尊之前在大荒山与师伯说的,不是故意激怒挑衅对方的话,他是真的想让自己留下端茶送水方便伺候他,弥补他心中对师尊的怨恨?
在孤雁峰受了师门照顾将近百年,如果能为师尊平息魔尊的怒气,给魔尊端茶送水伺候他,确实是他当时说的,作为师尊的弟子为师尊应该做的牺牲。
但是住在澹台晔的寝宫,实在太诡异了些。沈鸿雪看着澹台晔,淡淡地说道:“魔尊若真要在下伺候,在下可以住在原来的地方,每日过来给魔尊端茶送水。留在此处,于魔尊也多有不便。”
“你以为,你要如何伺候本尊的起居?”澹台晔看着沈鸿雪,“你以为伺候本尊,只要你白日里端茶送水就够了?”
沈鸿雪垂眸,没有说话。
“是不是想得太容易了些?这些随便一个仆从都能做的小事,怎么给你师尊赎罪?”澹台晔盯着沈鸿雪道,“你听好了。今夜就留在这里,先好好学学伺候本尊的第一步,怎么给本尊暖.床。”
“!”听到“暖.床”二字,沈鸿雪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蹙眉看着澹台晔。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愿意?”澹台晔盯着沈鸿雪,幽幽说道,“本尊凭本事抢回来的人,不能让你暖.床吗?”
沈鸿雪的浅若琉璃的眼眸中写满了对澹台晔荒唐要求的坚决拒绝,不卑不亢道:“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没有这个选项呢。”澹台晔玩味地看着沈鸿雪,在他耳边幽幽说道,“本尊现在只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个,乖乖躺下暖.床。第二个,本尊绑着你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