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露露是被当作男孩儿养大的典型,她家里总是高朋满座......哦不,她爸的那些神头鬼脸的朋友们并不见得有多“高明”。那些叔叔伯伯们还总和她爸一样喊她“儿子”,而她却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着答应。
可想而知,这样的女孩子怎么能知书达理和温文尔雅?
家境虽然跌宕起伏,但是胡露露的童年总的来说还是幸福快乐的,但是她的学生时代却黯淡无光。
其实每个班里都有一两个像她那样可有可无的学生,他们没有好朋友,也没有敌人。毕业后用不了几年,老师和同学们就不但淡忘了他们的名子,而且还模糊了他们的长相。同学聚会的时候也没有人会想起叫上他们,倒不是刻意排挤,更谈不上校园霸凌,而是根本就没有人还记着她们。好像一毕业,她们就被所有人从记忆中抹掉了。
文学作品里有个比喻,说有一种人就像路边的小小的石子,他们永远都在那里却没有人注意,形容的大概就是胡露露这种女孩子。
放学后,她爱坐在操场的看台上独自发呆,夏天坐在树荫遮盖的角落里,冬天坐在阳光下,这无关喜好,而是她真的无事可做。
她不爱看书,无论漫画还是小说,也不喜欢那些流行歌曲,于是也就没有了追星的动力。谈恋爱吗?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谁会喜欢自己呢?那时候胡露露连自己都不喜欢自己。她消极地不去喜欢别人,慢慢地就看每个男孩都不顺眼了。
她的外表比实际年龄要小好几岁,在北京乃至北方的同龄女孩里,个头儿像她那么矮小并不多见。可能是为了显得高些吧,她把头发留得短到不能再短。她还长着一张很难给人留下印象的娃娃脸,能被记住的只有她的故意张扬的性格。
胡露露在一所普通高中里连蒙带抄地混过了会考,然后就永远告别了校园,她压根也没想过去考大学,因为知道那纯粹是白费力气。
在学校的最后一天,她又在操场看台上坐到了傍晚,校园里已经空荡荡的了。她踩碎了最后几样文具,然后烧光了所有书本,祭奠自己平淡乏味的学生时代。
在久久没有熄灭的火堆里,胡露露点燃了人生的第一支烟,看看闪烁的烟头,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可能是因为从小在家里吸二手烟,她居然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有点儿上头的微醺,然后她轻轻地将一口悠长的烟雾吹向了如血的夕阳。
对于大部分同学来说,青春是结束于大学毕业的,而胡露露的青春却还在安静地沉睡着,等待被激活和燃烧,就像眼前的这堆火,张牙舞爪、肆无忌惮。
对于女儿不再继续学业,胡露露的父母比她还想得开,不堪回首的成长经历至今令他们心有余悸。他们对她没有太高要求,能平平安安地长到十八岁成人,而且还没学坏就足以慰藉了。
胡志彪果然每日里都在修车厂呼朋唤友,夏天烧烤、冬天火锅。这是他自己的地盘,所以比住胡同时还自在,大裤衩子、光着膀子,手里还托着个小南瓜大的茶壶。只是脖子上多了几条金链子,手腕上多了几圈手串。
从小在爸爸的圈子里长大的假小子胡露露,上学的时候就经常泡在修车厂里。她早就习惯了在大人堆里的生活,比起自己被无视的校园,她在修车厂里反而更加舒坦和自在。
她从没去过妈妈的服装店,其实自打从西单搬走她就再也没回去过,她出于本能地逃离那里,也许是因为自惭形秽,觉得和那种时髦洋气的地方格格不入。
所以她一走出校园就迫不及待地去修车厂上班了,干的是一个高中毕业生肯定能应付得来的工作,比如接待客户、派工、订购配件......闲下来就上网聊天。
胡露露矮小,面相也显小,所以她在初中的时候像小学生,在高中的时候像初中生。在这个有着十几个工人的修车厂里,虽然她自己干得挺来劲儿的而且也算称职,但很快工人们都开始觉得别扭了。
大家本来以为这个大小姐只是打打电脑和接待客户等简单的工作,但是却没想到她很快就变成了什么都想管的“大拿”了。
不出半年,胡露露张罗的事儿就越来越多,加上工人们对她的容让,让她的自信心更加爆棚,最要命的是,她的脾气也大了起来。
修车厂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压抑,从几个小工开始,工人们对她的指挥管理开始消极怠工,后来甚至发展到只要胡志彪不在,他们就玩牌睡觉磨洋工,对她跳着脚的催促充耳不闻。
胡露露势单力薄,尽管全力掩饰,她和工人们的矛盾还是被爸爸知道了。赵志彪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事情,他开修车厂本来就是外行,更别提管理这么多人,有女儿帮忙打理以来,他舒舒服服当上了甩手掌柜的。
于是胡志彪声色俱厉地“弹压”工人,他可是横行不忿儿了一辈子,除了警察不对任何人妥协,他托着茶壶在院里嚷嚷:“你们不是不干吗?行!全他妈滚蛋!老子以后改洗车行了!老子以后改停车场了!难为我闺女?不——行!”
真的有几名工人商量了几句,然后扔下手套,一言不发地回宿舍去收拾行李。
胡露露从办公室里跑出来,对爸爸说:“爸哎!您别捣乱了,你当我爱在这儿呆着啊?又脏又臭的!打死我都不来了,我跟我妈卖衣服去了!”
然后她甩脱爸爸的拉扯,小跑着扬长而去,这倒让工人们对她生出一丝歉意。
“你干嘛非要给自己找事干呢?”我听到这里,不解地问,“你又不缺钱。”
现在想想挺惭愧,我当时能问出这种问题来纯粹是出于一种很low的“穷人思维”。
果然,胡露露茫然地望着我,过了半晌才反问:“那我干嘛呀?我又不爱在家呆着。”
“你可以......”我想给她介绍一些喜闻乐见的兴趣和爱好,可想了想都不适合一个不爱看书的十八九岁大姑娘。
我只好听她继续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