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胡露露在梁海阳的眼前跳车逃跑，再到她去秦皇岛“流浪”，直至又回到北京，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外加一个白天。

不会被胡露露随时“抓差”，也不用再被迫承受她那种“像狼死盯着羊一样的眼神”，海阳觉得一身轻松。

“狼盯羊”这个比喻是昨天晚上喝酒时，他对老赵说的。老赵听后呛了口酒，咳嗽了好半天。

之后老赵就一直在安抚他，劝他别跟胡露露那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而海阳终于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心情好了很多。

没有了胡露露的“搔扰”，海阳又可以做回他喜欢的事了。

像很多北京人一样，胡志彪爱玩，他的朋友们也都爱玩。两个月以前，他的一个朋友送来一辆二手依维柯，就是那种顶部加高，内部可以坐十几个人、经常被用来搬家用的白色中巴。

在办公室里，车主大叔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外国房车的照片，和海阳断断续续地研究了好几天，委托他把这部车改装成自驾旅行用的房车。

他对海阳说：“小伙子，你不用赶工，手里要是有活就先干别的！我不着急，只要放暑假我能开着它带着孩子去海南就行！你慢慢儿干，慢工出细活，我信服你！你们老板说你的技术最好！”

其实不用他鼓励打气，海阳就已经很兴奋了，这项工作正是投其所好，他可以尽情发挥想象力和手艺，大展拳脚。

海阳把改造这辆山寨房车当成了他一个人的游戏，只利用晚上的业余时间干，不到万不得已也从不请同事帮忙。他断断续续地干到了现在，已经完工了最复杂的前车厢的工作，正在改装后车厢。

这辆车在机器方面没做太大改动，但在内部装饰和生活电器电路等方面都需要特殊设计和重新铺设。能参考的资料很少，好在车主给的经费宽裕，时间上面也没有设置期限，所以海阳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

已经完工的前车厢有一个餐厅和迷你厨房，车主非常满意，又加钱安装了投影仪影院系统。后车厢是卧室，海阳建议在车厢的顶棚上安装满天星顶灯，就像劳斯莱斯一样，会非常显档次，这也立刻得到了车主的认可和资金支持。

这事说起来简单，就是在吊顶上钻很多小孔，然后在里面安装led灯带，但是真干起来就相当耗时了。

除此之外，后车厢的主要用途是一张标准宽度的双人床，一个大床垫被牢牢固定在一米多高的结实架子上。架子里隐蔽着设计精巧、大大小小的储物空间。几天来，海阳都是或蹲或躺在床垫上，给“满天星”的照明系统布置电线。

九点半，他仍然在一边干活一边用车上的音响播放歌曲。

几个从大排档回来的工人趴在车窗上跟他闲聊了几句：“大哥——你可真有瘾，可真不闲累啊！”

十点半，四下里都安静了，老赵打着手电巡视厂子，看到依维柯里的灯一如既往地亮着，还听见从车里传出来的流行歌曲。

老赵站在车门外，虽然明知道海阳并不会听，也仍然朝车里喊了一句：“阳子——早点睡吧！”

还有一个谈恋爱的工人去找女朋友，十二点才回来。他知道海阳很可能还在干活，就给他打电话求他把大门打开，可是电话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

那名晚归的工人以为他睡着了，就后退几步再加助跑，跳墙进了院子。厂里养的那两条大狗低吠了两声，马上认出了是自己人，摇着尾巴迎了上去。

要回宿舍必须经过车间，那名工人看见依维柯里的灯已经灭了，车门也关着，没有听到音乐声。

为什么要把每一个时间点都说得这么清楚？因为继胡露露愤而出走、不知去向后，梁海阳也在这个深夜神秘失踪了，这些时间点都是老赵和工友们能回忆出来的全部线索。

修车厂没有严格的上班时间，大家吃过早餐后就自觉开始干活。但是第二天上午都快十点了，主力梁海阳都没有出现，打他电话也不接，老赵和工人们找遍了修车厂都一无所获。

最后，老赵和一名工人来到了他改装的那辆山寨房车里。

据前一天晚上和海阳聊过几句的工人回忆，海阳当时还跟他们说过，这辆车最多再干一个星期就能交活儿了。说的时候他的手还高举在顶棚上，择着复杂的细电线。

可是现在房车顶棚的活干到一半就被扔在了那里，五颜六色的电线垂在天花板外面，大小工具也都没有复位，这可不像是一惯干活利落的梁海阳的工作习惯。

老赵再次拔打海阳的电话，和前几次一样，还是没有人接。

突然一名听力灵敏的工人若有所思地走进房车后车厢，海阳的手机很快被他找到了，原来掉进了床垫的夹缝里。

这时，几个去附近饭馆和超市寻找和打听的工人先后回来，都纷纷冲老赵摇头。

老赵是海阳在北京的唯一联系人，他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此时此刻，梁海洋却坐在一辆正开往北京远郊区的长途公交车上。

他是天才蒙蒙亮就上车的，车很快就离开了北京市区，向东北方向一路驶去。路上的车和行人越来越少，层叠的山峦却越来越近。

长途车驶过一个县城的时候，大部分乘客都下车了。除了司机和售票员外，车上只剩下了五名乘客。

海阳笔挺地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f上，扭头望着窗外。

一个人紧挨着海阳，上半身伏在他的腿上，罩着一件尺寸肥大的衣服，把包括头在内的上半身全掩盖在里面。衣服有规律地轻轻起伏着，那个人应该在熟睡。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海阳的一条手臂也被那件大衣服罩着，似乎正被那个睡觉的人紧紧地搂着。

海阳为什么会在这辆公交车上？夜里发生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伏在他腿上的这个人又是谁？

其实你们一定都猜到了，但还是耐心地听我细说从头吧。

要回答这些问题，我们要回到昨天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回到广发修车厂的后车间，回到海阳负责改装的那辆山寨房车里。

不对，如果只回到那个时间和那个地点，有些事情要想解释清楚仍然会非常困难，所以我们索性再把时钟往前拔，一直回到海阳退伍返乡的路上，回到他的那个富二代战友小满家开的酒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