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海阳和我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以后,他把自己的一个秘密支支吾吾地告诉给了我。
退伍以后,海阳不是去过一名富二代战友小满的家里小住吗?有一天是海阳的生日,由小满负责出主意策划,战友们给他操办了一场“成人仪式”。
海阳被隐瞒了这个生日party的实质内容,他以为又是一顿大吃大喝。但奇怪的是,每个人都像有着某种默契,除了第一杯酒外,并不特别积极地敬酒碰杯,草草地把饭吃完后,切了个相当糊弄事儿的蛋糕就一哄而散。
海阳多少有些失望地回到自己住的酒店房间,后面的情节就不宜详细描述了,事实上他没有也不可能和我细说,因为在那个房间的床上藏着一个精通“十八般武艺”、脱得光溜溜的女孩,她是这家酒店桑拿的头牌小姐。
第二天早上,那个成熟丰满、看起来比海阳大,实际比他小几岁的女孩离开房间后,很快又返了回来。她在假装呼呼大睡的海阳的枕边放下一个红包,然后不管他能不能听见,仍然把脸帖着他的耳朵说:“小哥哥啊,这是规矩。”然后捧起他的脸,在他的嘴上又重重地亲了一口,这才翩然离去。
梁海阳的初夜就这么被桑拿小姐轻易带走了,他后来总自欺欺人地想,那不是一场交易而只是别人送的生日礼物。
小姐肯定是告诉过他名字的,当然是很“职业”的类似“小红”或者“芳芳”那样的花名,但是海阳很快就想不起来了。
实际上,关于那天晚上,海阳能想起来的细节非常少。整个过程更像是一个朦胧刺激和杂乱无章的春之梦。
他只对一样东西印象深刻,那就是均匀散布在房间天花板上的几十盏射灯。
懵懂羞涩的梁海阳多数时间都是采用仰躺的姿势接受“特殊教育”,他不敢看小姐,于是就盯着满天星般的灯光听凭她的摆布,任由自己沉沦。
清晨,小姐从钻出被窝穿衣服到离开,再返回房间送“冲喜”红包,海阳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桑拿小姐的脚步声最终在走廊里消失后,海阳一跃而起,飞快地穿好衣服和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然后不辞而别。
那时候海洋还不知道,像这样的逃跑在他的生命中将一再上演。
他一路跑回老家,却像把魂儿丢在了山西的那家酒店的床上。好多天他都没缓过劲儿来,像是陷入了一个温柔的圈套,心仿佛被掏空了。
好在海阳很快来了北京,这把他救了,新鲜的环境和繁忙的工作让他放下了这个心理包袱或者说道德包袱。他把那个生日之夜的秘密深埋在心里,开始了自己的北漂生活。
可是有一种新的烦恼出现了,不时扰攘梁海阳的心灵。
我们以为时间能够战胜一切,其实它最擅长的是让一切腐坏变质和物是人非;我们以为岁月能够饶恕无知和轻狂,其实它也只能让人学会自我催眠,然后选择性忘记。
就像海阳在那家山西酒店的夜里,也像他在修车厂的那个失踪的夜里,这两个夜晚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吗?还是他将来最不愿意回忆的往事?最后还不是都变成了无法解释?
他想忘记发生在酒店里的事,可是越想忘记越忘不了,有些记忆总会在夜里占据他的脑海,考验着他的年轻冲动的自制力。
美酒,如果只闻其名却未饮其味,那最多只是憧憬罢了,哪怕有一天送到口边,哪怕真的醇香扑鼻,但只要决心够大,大概也能忍住不碰。
最怕的就是曾经肆无忌惮地豪饮过、曾经昏天黑地的迷醉过,知道了它的好却从此无缘,那么这个人的自制力就很难再被信任了——而女人就是血气方刚的梁海阳的已经品尝过和饮醉过的美酒。
人这万物之灵,却很难在和本能的对抗中战胜自我。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血气方刚的梁海阳就会被已经点燃的荷尔蒙欲火反复烧灼。
和老板胡志彪的朋友商量改装房车的时候,他建议把卧室的天花板装成“满天星”,当时并没有多想。房主本来嫌麻烦,说又不是歌厅,有点光亮就够了。海阳却大力劝说,还不厌其烦地为他绘制了效果图,最终车主大叔点了头。
“满天星”刚安了一半,效果就呈现出来了。
海阳看着看着,突然心头一热,想起“生日之夜”的那个房间里也有同样的灯光布置!他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热衷于此的原因。
昨天晚上,海阳在安装最后一排led灯带,很快就要大功告成。他一如既往地躺在床垫上工作,车上音响里播放的歌曲令他听不见周围太细小的声音。
出去喝酒归来的工友上车来观摩他的工作,他还跟他们聊了几句。后来老赵巡视厂房、在外面催他早点睡觉时,他就没再听见。
海阳精神头正旺,手里干着活,思绪却再次回到那个生日之夜,迷离绮丽的回忆在这个安静的夜晚肆意流淌。
突然,他出于本能地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刚仰起上半身就发现在床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身材矮小,因为站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所以看不见脸。
海阳一手捂在眼睛上面,一手完全本能地将握着的长杆十字改锥指向那人,喝道:“谁?”
那个人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后突然腾空而起,像一只大鸟一样向海阳扑了下来。
海阳只好把改锥扔到一边,否则就会扎伤来人。他看到那个人的一头短发里漂染着一缕缕的酒红色和蓝色,同时还扑鼻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
“是你——”海阳因为太过意外忘记了闪躲,所以被扑了个正着。
但是可能因为用力太大,那个人一头撞到了海阳的胃。这一记撞痛了海阳,他“唉哟”了一声,嘴里涌上一股酸水。
但是那个人并没有停下动作,她双手撑起上半身,匍匐前进,直到和海阳面对上了面。
没错,正是梁海阳的冤家胡露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