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继续将这个故事讲下去,有必要对时代背景做一点点说明。
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段主要集中在2016年至2018年,在2015年那次大股灾之后还不到半年,各路民间金融机构就缓了过来,特别是新生物种p2p公司如日中天,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无论男女老少,每个人都在做着发财梦,“暴雷潮”和“跑路潮”还是很久以后的事,当时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这场财富风暴涉及数千家金融公司,胡露露她妈英莹管理的英赢金融在其中不算赫赫有名,但也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存在。
“火锅店金融课”因为梁海阳必须去接胡露露而提前结束。左右无事,我和小东都说去开开眼,于是海阳结了帐,我们开了两辆车一起去了亦庄。
走进高尔夫俱乐部里,建筑内部高档考究,服务人员年轻俊美,海阳带着我们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我和小东看什么都新鲜,说来惭愧,我们俩以前都只在游戏机上玩过高尔夫球,进这种高档会所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现在在海阳面前,我和小东这两个北京人反而成了“土鳖”。
宽大的长廊里摆着一排排欧式仿古沙发,沙发都对着落地窗,窗外就是灯火通明的高尔夫练习场,草地上散落着数不清的高尔夫球。
我们一眼就看见胡露露小巧的身影在练习挥杆,她的身边站着一位体态健美的年轻女教练,正一手扶着她的胳膊肘,一手扶着她的腰,正在纠正她的姿势。
两个人在视觉上的反差非常强烈。
小东双手插兜站在落地窗前,脸几乎帖在玻璃上,问:“胡露露怎么想起练这个了?”
“这有什么,”我笑着说,“你露姐下午还练马术呢!”
“啊?”小东回过头吃惊地看着我们,我和海阳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来,服务员马上送过来几瓶绿色瓶的矿泉水。
“她妈说以前只顾挣钱,也没给露露什么好的教育,让她输在了起跑线上,所以现在要从头培养她,”海阳说,“她妈的计划很多,但露露暂时只喜欢骑马,她的体重也适合骑马,对这种小球也勉强能接受。”
“这些不就是玩儿吗?”小东撇着嘴说。
“老冒!”我纠正他,“这都是贵族运动。”边说边冲他挤挤眼。
“对对,”海阳却不以为忤,“她妈说要把她培养成胡家的第一代贵族,而不是一个无聊空虚的富二代。”
“拉倒吧!我也想无聊空虚呢,”小东也在沙发上坐下来,对海阳说,“你接着刚才的说吧,接着讲怎么发财,我刚听出点门道。”
“咱们别在这儿说,”海阳看了看周围,“来这儿的都是人精儿。”
“对对,先别说那个了,”我问小东摆了摆手,转而问海阳,“你在露露妈的那个金融公司里担任什么职位?”
“什么也不是,就是有时候过去帮帮忙,用北京话说就是司机加碎催。”海阳笑着说,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啊?不可能吧,她妈没发个师长旅长的给你当当?”小东不相信地问,我听了也很奇怪。
“倒是说过,但我没要。”
然后海阳开始解释,我和小东听完才明白是这么回事。
胡露露虽然是“二号员工”,但是英莹也没给她安排什么具体职务,而是让她跟在身边学习,暂时给自己当个帖身小助理,以便随时扳扳她那一身的毛病。
至于梁海阳这个未来女婿,英莹本来也有类似的计划。她知道海阳的修车技术好,外在形象和人品也都不错,但社会阅历却远远不够,所以想让他给自己当至少半年司机加助理,带他走南闯北地开开眼界,全面提升一下。
可是还不等海阳答应,胡露露却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断然拒绝了英莹的提议,对她说:“妈哎,我们俩只能来一个,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当时别说英莹了,就连海阳也非常诧异,他本来还没想到来不来的事呢,胡露露这个坚决的态度着实令人费解。
“你们俩吵架了?”英莹不解地问。
“我们俩现在没吵架,但他要是也来上班可就说不定了!”胡露露说,“我们俩要是天天在一块儿,早晚得打架,还是距离产生美吧您呐!”
英莹和海阳这才恍然大悟,海阳听了也非常同意胡露露的担心,这也是他坚决反对胡露露回广发修车厂上班时的理由。
于是他也马上说:“对!我还是不来的好,修车厂那边还有很多事,老赵一个人管不过来的,我还是先去帮他吧。”
“那好吧,我不勉强你们,”英莹低头想了想,说,“那我这儿要是有事儿你可得来啊,阳子!”
“那没问题,有事儿您说话!只要不是高峰期,我从厂里开车过来花不了半个小时。”
于是在二号员工胡露露之后,梁海阳当上了第“二点五”号员工。
即便如此,英莹也没有怠慢对他的培养,只要公司开产品说明会、新产品发布会、答谢酒会,或者需要见什么重要的客人,都会随时“征召”海阳过去,名义上是帮忙,实际是让他学习和增加知识。
海阳心里也跟明镜似的,他本来也是好学的人,再加上脑子好使,所以虽然不如胡露露在公司呆的时间长,但是学得却比她快得多。
所以海阳才能在短时间内扭转了嘴拙的毛病,所以才能在我和小东面前侃侃而谈那些高大上的话题。
“原来如此,”我说,“我还以为你现在干上了这么大的买卖,早就把修车厂关了呢。”
“没有没有,这事儿我可知道,”小东说,“他们广发厂的生意火着呢!比我们小厂强多了。”
说话间又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海阳突然站起来,走到了落地窗前,举起双臂向外挥手,原来胡露露下课了。
她看到我和小东来了,马上把球杆交给教练,向我们跑过来,张牙舞爪、欢呼雀跃,和过去没有两样。
又等了十几分钟,胡露露洗完澡,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也许是出来得急了,头发都没有全吹干。
我这才发现她把头发染成了花白的颜色,刚才我还以为那是她戴的帽子。
“梁海阳你怎么回事?”小东假装责备海阳,“看把我们露姐愁的!把头发都愁白了!”
“懂不懂啊!我这叫奶奶灰,是今年最时髦的颜色!切!”胡露露冲他翻翻白眼。
然后她扯着海阳的袖子耍赖,说她饿了,要吃东西。
“好啊!去这儿的餐厅吧,今天有帝王蟹。”小东笑着说。
刚才我们进来时,在大堂里看见电视上有俱乐部餐厅的广告。但我知道小东是在开玩笑,我们是吃子一肚子涮羊肉来的。
“不去!”胡露露断然否定了他的提议,“这儿特——黑!卧槽,一碗糟面条就七八十,傻x才在这儿吃饭让他们宰!”她仍然不懂掩饰、口无遮拦。
这时我们已经回到了大堂里,三三两两、衣着精致的绅士贵妇们皱着眉头向我们看来,胡露露仿佛完全没有看见他们。而服务员们和大堂经理仍然笑脸相迎,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
这还是我记忆中的胡露露没错,往好里说是天然质朴,往坏里说是恶习难改。看来她妈对她的改造没有半点成果,但是相比之下,梁海阳显然已经脱胎换骨了。
“走走走走!”胡露露拉扯着我们往外走,仍然用能让高尔夫球俱乐部的整个大堂都听得见的声音说,“吃卤煮去!我好久都没吃了,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