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洒进房间,给所到之处镶上温暖的橘边,细小的灰尘在空气中跳舞。感受到暖意,柳依约眼珠动了动,睁开睡眼。尚盈盈蹲在床边,下巴枕在柳依约小臂,两手像小动物的爪子一样扒住床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柳依约。
柳依约嘴角忍不住勾起弧度,明知故问道:“今日起得真早。来巴巴地瞧着我做什么?”一边撑着身子起床。尚盈盈不答,抱住柳依约手臂,一张可怜兮兮的脸庞顺势递到柳依约面前,睫毛忽闪忽闪,样子人畜无害。
柳依约心里一荡,在尚盈盈唇上轻啄了一下,将身子退回来,正好看到尚盈盈表情的变化,真觉得可爱至极。尚盈盈红着脸啐道:“女流氓!”放开了手。
柳依约洗漱更衣,尚盈盈就坐在一边,拄着脸静静地看,偶尔发出啧啧的赞叹声,仍然不肯别过头去。柳依约脸色微红,丝毫不掩饰眼角眉梢的笑意。
因着蒙受拔擢,柳依约不日便要启程,访遍河山,为今上作山川地理人情志,故在家准备,不用上值。不用说,尚盈盈正是为了要跟她一同外出,这才来万分殷勤地撒娇。柳依约呢,当然一万个愿意尚盈盈同去,只是乐见她赌气和撒娇的样子,故意逗她。
散步一刻钟多,去花佥瑜房里请了安,早饭便开了。饭未吃完,余伯匆匆闯了进来。
“西街食肆出了命案,死者是林大人家的林姜,凶手畏罪自杀,有人认出来,说是长安。我过去看了一眼,当真、当真…”
众人脸色刷的白了。小丫头骆行宜也在饭桌上,“啊”地大叫一声,跳下凳子,就要往外跑,尚盈盈忙上前抱住。骆行宜又踢又打,哭嚷不休。
柳依约沉声道:“京兆衙门已经接手了么?”
余伯道:“只三四个差人把现场围住了,听说是干系太大,府尹大人要亲自看过方能处置。”
柳依约吐出一口浊气,看向尚盈盈和她怀中哭闹的骆行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丫头果然安静下来。柳依约接过骆行宜抱在怀里,道:“盈盈,你随余伯先去看看,留心现场的细节,作出自己的判断。”二人应了,急急出了门。
屋里安静下来。柳依约瞄着众人脸色,一时仿佛看出一丝眉目,一时重又心乱如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相互的,如果她柳依约没有把长安看作至亲至信的人,长安又怎会如此敬她爱她?这样的一个人,忽然间,说走就走了。
小丫头骆行宜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柳依约温言道:“行宜与长安哥哥最亲,因此为他痛哭;我也与长安亲近,因此要调查到底,决不令他受到冤害。”又请花佥瑜暂时照料骆行宜,屏退诸人,只余管家。
“管家你可知,长安昨日最后一趟出门是何时?为何事?”
“酉时一刻还见到长安了,我顺便提了一句‘东西要尽早还给林姜’,他应下了,许是那之后便出了门。”
“你们没再说别的?”
“额…我又说‘咱家大人同林大人关系微妙,你与林姜小打小闹可以,他说的什么话你不用往心里去’。还说‘这两天不要吃酒,早些回来,夫人命早些上闩呢。’”
“当下长安没什么不对么?”
“没觉得。但我的话长安似乎不大领会。”
“那怎样算是领会了呢?管家所言究竟何意?”
“这…”
“长安素日与丫鬟纤秾最好,是不是?”
“正是。”
“好。劳管家带我去见她。”
管家本欲提议将纤秾带到这来,看到柳依约神色,还是把话咽回了肚里。二人前去的路上,柳依约又道:“管家这几日可与林姜有过接触?”
管家一惊,再度语塞。
柳依约站住,正色道:“我当初请管家到府,是看中能力,更是相信人品,请直言。”
“是。之前大人您身体抱恙,我听夫人的吩咐办事,似乎查到了林大人老家的一些事情。这几日林姜不知怎地,三番五次上门约我,话里话外仿佛知晓了这回事,我都假装糊涂,推掉了邀约。”
“所以你叮嘱长安,是不欲他被那林姜套出什么话去咯?”
“正是。”
“没有别的用意了?”
“自然没有了。”
说话间寻到了丫鬟纤秾,管家便去安排别的事情。
长安出事的消息已在府里传开,纤秾平日里同长安打打闹闹,又蒙他照顾,自是生出了绵绵情意,已为长安流了多时的眼泪了,见到柳依约过来,用手胡乱抹了一把,草草行了一礼。
柳依约叹了口气,道:“长安值得旁人为他上心。你也一样,可惜等不来长安的转身了。”纤秾闻言,泪水更是连珠价滚落。
柳依约拍了拍纤秾肩膀,道:“好了,说正事。你觉得长安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还是老样子,欢欢喜喜,没心没肺,有时也会莫名地一个人发呆。”
“他有说起过和林姜有关的事么?”
“从前说起过,最近没有。大人,说长安杀人,我不信。”
“我明白的。长安有说起过和其他什么人结怨么?”
“这个…不曾。”
“你最后见到长安是什么时候?”
“是昨天下午他从夫人那回来之后,好像是新做了一双鞋给长安。长安高兴极了,又好像感动得要哭出来一样。”
这时管家过来,问是不是该亲自前去京兆衙门了。柳依约沉吟片刻,旋即换了衣服前往。
到了衙门,和尚盈盈、余伯匆匆会合,随即便是与那府尹大人一阵寒暄。京兆府尹乃是堂堂的正四品官,柳依约经擢升外派,亦不过是个从五品罢了,只是圣眷极隆,这府尹大人又极乐于经营关系,这才给了柳依约天大的面子。这当儿,那位从四品的林大人也来了,三个人又是免不了地做些无聊文章。
说是呢!本来天子脚下,王公贵族一抓一大把,如今死了两个小厮,哪来的什么“干系太大”?最多这三位凑在一起,说几句不痛不痒的热乎话,案子也就了结了。
按说这件事上,最想息事宁人的该是柳依约。目前而言,长安杀人是铁证如山。往小了说,柳依约有管教无方之错;往大了说,既是柳依约亲近之人杀了人,有心者完全可以捏造一场大的阴谋。总之理亏,若闹得大了,说不定影响今上对她本人的看法,进而有碍仕途。再者,柳依约马上离开京城,可是大部分家产等还要留下,同林大人撕得难看了,她走之后,留下的这些岂不要受到祸害?
以上种种道理,在柳依约这,偏就行不通。
何况,那个人是长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