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找不到,一定是不够熟悉”——清欢那时是这么说的。
“的确如此。”店小二满脸惊讶,把叠好的手巾往肩膀上推了一推,“就是您说的那位姑娘留下的——她前天一大早来的小店,跟一位身材瘦小、右腿微跛的老丈一道。怎么、您们是朋友?”
果然是清欢!黎韬攥紧手中布条,看着上面血渍,愈加担忧,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小二手上,追问道:“当时情形如何?那位姑娘是被老丈胁迫吗?她怎会受伤的?”
店小二笑嘻嘻地收起银子,道:“怎么会呢!姑娘是一路喊饿进的店门,老丈给点了一份‘多加牛肉的牛肉面’,教她吃着,自己却到对面的铺子给姑娘买东西去了。过不一会,抱回来一大堆呐!姑娘一见喜欢的东西来了,三两口吸完面,便要了房间上楼去打扮,老丈虽有点不高兴,可还是上楼亲自守着她,后面才下来吃的饭。”见黎韬神色缓和,小二大着胆子道:“公子爷,我说的话句句千真万确。要不然,给您来几碟小菜,您吃着、我说着?我站在这不干活,掌柜的要骂的。”
黎韬也不好发作,便道:“好,我请你喝顿酒,你把那位姑娘的事一五一十说给我听。”
一道凉菜、一道热菜、外加一壶酒很快摆了上来。店小二先往掌柜方向瞟了一眼,见他离得虽近,却并不往这边看,便坐了下来,给黎韬斟了半杯,却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后,咂咂嘴道:“当时啊,是这样的。他们两人从楼上下来,老丈点了一碗瘦肉粥、一壶清酒,姑娘喝着茶等他吃完。也不知聊了什么,老丈忽然大发雷霆,扬起巴掌——可到底没落在姑娘脸上,而是把茶杯、茶壶都推到地上去了。我们几个吓得够呛,谁也没敢上前。姑娘就冲老丈撇了撇嘴,自己蹲下身去收拾,这么着,把手给划伤啦。”店小二觑着黎韬脸色,见他没什么不悦,便拾起筷子夹了一口凉菜,又接着喝了一杯酒,道:“当时我就上前问啦:‘姑娘,您这伤口要紧吗,用不用请大夫来给您上个药?’姑娘说不碍事,自己从衣袖的位置撕下这块布条来包住了。我还想呢,她这件衣服啊,就是刚才新买的那件,袖口那儿有绣的花纹和镶边,它硬啊、不好撕,但是您说,这撕衣服的事,我这…不好插嘴。”
黎韬沉吟道:“这没什么。那后来布条怎么在桌腿上了?”
“您听我说呀。接着他们二人吃完结账,老丈到柜台那里,跟掌柜的说了半天。姑娘一开始似想听他说什么,可是听不见,于是偷偷摸摸地拿出一块手帕换到伤口上,把这布条跟一个白玉簪子塞给我,低声说道:‘布条帮我系在桌腿上,簪子权作酬谢’,只这么一句,那老丈看过来一眼,姑娘便不说了。”
“倒要谢谢你尽力替姑娘做事。后来呢?”
“后来他们就走了呀,再没回来。不过出门的时候,老丈回头仔细扫视了一圈,那眼神,的确凉得吓人。啊呀,要这么说,姑娘她不会真是被胁迫吧?”
“这你别管了,免得招祸。”
“——哎对对对——您知道他结账的时候跟掌柜的说什么吗?他说如果是相貌这样的几个人来店里打听,万万不能提及他跟姑娘的行踪,要是说出去半个字,给他知道了,让我们这小店鸡犬不留!亏得公子您跟他说的样子半点不像,我倒不信他那么大本事,可我们掌柜的肯定要来约束我!”又把李四所说之人的相貌连比带划转述一番,虽不免有说书人似的添油加醋,可显然是黎韬、周不周、杨凌虚三人的样子。
黎韬暗忖,幸亏自己当时多考虑了一层,想着万一自己在明,先给李四或郁广川手下的人发现了,岂不让局势更为被动?索性学了钟毓的法子,易容行走。只是他没有专门练过,手法不到家,只能把脸涂成苍白病态的样子,眉毛剃成奇怪的形状,眼睛旁边画一个黑痣,然后改换发型和衣衫,作读书人打扮。又想现在可以确认周前辈平安,心下又宽。
这么想着,黎韬又拿出一锭银子,对店小二道:“既然如此,我要打听姑娘同老丈往哪个方向去了,你不会不老实告诉吧?”
“这个……”店小二颇为踌躇,眼神往掌柜的方向溜去。犹豫了半天,手伸出来往银锭上摸,刚挨到边,掌柜的忽然大声咳嗽,小二忙把手缩回去,站起来拿着手巾左擦右擦。
黎韬大急,这时小店账房经过身边,嘀咕了一句:“您有这钱,还不如到对面给姑娘买些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呢!”黎韬心念一动:一个相貌奇异的老人大清早去采买姑娘穿的东西,店铺老板想必印象深刻,向他打听必有收获。却不敢谢那账房,怕给对方招来麻烦,结了账匆匆离去。
“每一次改换方向必得留下有效线索”——难道这三个奇怪的脚印真是清欢留下的?
——是了!每一个线索都和上次与周前辈的那场你逃我追相对应,因为穆家信物在李四手上,所谓“见信受命,万死不辞”,要想不被这句话约束,线索只能留给周前辈或我两个人。
上次的第三个线索是,周前辈把放狗咬过他的张猴儿的爹家里锅碗瓢盆全拿出来,在后院摆了个地图,当时还因某处被他家的狗破坏,大是纠结了一番——可是这里杳无人烟,又要怎么对应呢?难道先前的推测错了,或是清欢没有机会留下线索……
正在苦思冥想,头顶传来嘈杂,竟是几只猴子,其中一只尾巴齐根断了,伤处还泛着丝丝血红。黎韬大喜,忙展开轻功跟着。
猴群似受人侵害不浅,见黎韬跟来,开始“咿咿”地惊叫,窜得极快,不仅知道绕圈,还会战略性分散,甚至扔石子偷袭。多亏黎韬基础扎实,又新涨内力,才能牢牢跟住那只断了尾巴的猴子。八壹中文網
约摸小半个时辰,那猴窜入一片树丛,迎面飞石如雨,向黎韬打来,看劲道决非猴子掷的。黎韬大惊,忙挪腾闪避,有一块怎么也躲不开,于是蕴力在手,中指连弹两下,卸了力道接住。
树丛后便无动静。
黎韬心想,必是有奇人隐居在此,平白得罪人家就不好了。于是抱拳行礼,朗声道:“晚辈黎韬,因家妹清欢为人所掳,暗中留下指引,一路到这。我见这猴身被新伤,以为又是家妹的线索,这才跟了过来,不意打扰了您清净,在此向您致歉了。”
见对面仍无声息,黎韬叹口气道:“原本欲向您请问,是否见到李四老前辈挟家妹经过。谁想到这一下把您得罪了,竟不肯露面。我是一时心急,希望您日后可以消气。我这便退下,不再打扰了。”
正要离去,忽然一个高大身影冲出来,那人矫如猿猱,挥拳直进,黎韬只感到一阵劲风,忙凝神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