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季的文士有理有节地说这一遭,余下两人都称绝妙,又再推敲了一番细节。
张小锥听他们说甚么杨凌虚、司徒沁,又说鬼医和轻功,心像被羽毛轻轻搔着:杨凌虚不是老刘叔从前讲的、十大高手中倒数第二个么?司徒云添过世了,司徒沁该不会就是他的儿子吧?至于鬼医这个名号,不正是二十八宿中排名十八的胡见秋么?还有轻功两字,听在张小锥耳里更是熟悉不过。这些词语在他们三个怪人口中如此自然地说出来,想必他们也不是一般脚色了?一念及此,张小锥大是雀跃,同时甚为慌张。店小二送上热菜和肉包,张小锥瞧也不瞧,挥手让他赶紧走开。
那丑人忽道:“季兄你说机缘巧合得知的司徒沁,又经查证才知他有痴傻之症,这都是江湖上闻所未闻的秘辛了。我想问,你所以获知,是否与江湖上探听消息、勾连买卖的组织有所关联?”
文士凛然道:“柳兄敏觉。此事过去不过旬日,这中间的细节,经我想来,既非七仙阁,也不像那天玄阁的做派。待此间事了,还要继续详查。”
姓柳的点头称是。当中老者向他脸上觑了一眼,却未说什么。
这时张小锥听说文士姓季,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忍不住猛地拍了一下大腿。那老者忽地眼光射向他们,这一下鹰视狼顾,张小锥打个哆嗦,不敢再看。
文士走到柜台,将一锭元宝递了过去,也向这边瞟了一眼,脸上露出微笑。他将目光收回,对两位老友笑道:“估计咱几个争着做那第二名啦。”也不等店家找零,脚跟原地画个半圆,倏忽间已转过身,滑出丈许。跟着脚下不停,恰如移形换影,人已到了街面,呼吸间便从张小锥所靠窗边掠了过去。
那老者笑骂:“你倒耍无赖先走了!”“腾”地起身,足尖连点数下,像只轻捷的大鸟冲出店门。那姓柳的也不甘示弱,按着桌角,一跃而起,张小锥只觉眼前青光闪动,姓柳的竟已踏过他们桌子飞出窗外。
连张小锥在内,店中人人骇异,愣怔半晌,一齐鼓掌喝彩,但三人早去得远了。
张小锥想起刚刚老刘叔正在持箸夹菜,深恐姓柳的过去时伤到了他,于是转脸关切,却见他面沉如水,把什么东西放进背囊。张小锥不敢多嘴,心中暗暗称奇。
张小锥闷声不语用完早饭,实是生平未有之盛飨。正意犹未尽,老刘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小锥,弟兄们找我有些事情,须在此耽搁一阵。你先出发,沿这条街穿出镇子,再往西南方向走,我晚饭前追上你就是。”张小锥想到老刘叔的古怪身份,识趣地应了一声,抹了把嘴,揣起笼屉里最后一个包子,站起身来。张小锥转过来一看,伙计正不远不近地候着,托着两条干净手巾。张小锥搔了搔头,拿过一条擦了把脸,一样揣进怀里,走了出去。
直到外面,张小锥忍不住回头看向老刘叔,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擦手,身边并没多出什么人或物。欲把头再往前伸,老刘的脸似有若无地朝这边偏过来,张小锥忙撒腿跑了。
张小锥一路走走看看,见识了不少新鲜玩意儿,但怕走的太慢有碍于跟老刘叔会合,倒也不敢玩得太疯。约莫两个时辰出了城,张小锥就地歇了一会,拿出早上剩的包子,想了想,又用手巾先擦了手,这才大嚼起来。
午后倒是零星有三两人同路一段,因此也不觉长路难耐。渐渐地发现热闹非凡,不多时来到一座大院子,里面大红装饰,人头攒动,原来主人家老来得子,阔气得很,办的是流水席。
张小锥虽不至饥肠辘辘,闻着扑鼻香味却也口舌生津,便踅进去蹭了个酒足饭饱。看看周围表演的、讨赏的、敬酒的、道贺的、指挥的、上菜的一派喧嚷,更有孩童追逐打闹,总之没人注意到自己,张小锥便拿出手巾将面前还剩一小半的烧鸡包起来,连两个馒头一同揣进怀里,两只眼睛滴溜溜扫视一圈,赶紧跑了出去。
张小锥走出不远,听见身后叫喊:“兔崽子,谁让你先回家的?”张小锥只道不好,想也不想,撒开腿飞奔。跑了一小阵,再听不到那人喊叫,耳边呼呼地,也不知是风声还是自己的喘气声。张小锥欲停下定一定神,竟不能自主,这才惊觉自己被人捏着后颈狂奔,速度快得看不见周围景物。张小锥大骇,急欲挣扎,却没有一点力气。
正在这时,捏着张小锥颈后的手劲一松,他由于惯性便往前抢倒;正要扑地时,又被抓住左臂,连带着身子后仰;接着“砰”地一声,像是有人手臂和拳头狠狠撞击,张小锥便脱离了钳制,被人拉到右边站定。八壹中文網
张小锥惊魂甫定,只见面前一个少年,长身玉立,一身华服白灿灿的,更衬得他剑眉星目,俊朗不凡。这少年有意无意挡在自己身前,显然是保护之意,只因对面几步还站着一个怪人,身子倒比腿长,小辫子束成一股,戴着个鬼面具,叉着腰摇头晃脑。
那怪人哇哇大叫:“臭小子尽在捣乱!信不信我鬼爷爷吃了你!”一面张牙舞爪。
少年无奈道:“周前辈您才尽是捣乱。主人家在前面大喜,您在后面暗设陷阱,差点把一个孩子的腿摔断。多亏了表妹及时发现,到现在还忙着破您的陷阱呐!”
怪人闻言揭开面具,露出一张滑稽可爱的脸,不是周不周又是谁?他喜出望外,道:“你刚刚说的是她?小丫头从李老四那逃出来啦?我有心救她,她又不让我追,我正在犯难呐。”
与之答话的少年自然便是黎韬。
黎韬闻言不禁扶额:“表妹她一猜到是您,便嘱咐我第一时间向您告知情况。结果呢,您脚底抹油走得倒快,还运起轻功跟我赌赛是不是?”
周不周嘻嘻一笑:“说到这个,我是因为带着个小家伙才被你追上,我虽然没赢,可也不算输——不过你这小子进步得很快呀,吓了我一大跳,你不开口说话,我都不敢认你。来来来,咱们撒开了比划比划拳脚。”
黎韬忙退后半步摆手拒绝:“周前辈您有玩心,我却没空。这几日司徒大师治丧,李四也必定前来,我总不能离表妹太远。”
周不周一惊:“司徒什么?什么大师?谁要治丧?”
黎韬一叹:“您还不知,是司徒云添先生,他逝世了。”
周不周一愣,脑袋左右晃了晃,像是忽然醒过神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咱十个人当中,只有你、我和李四喜欢自创武功,可是李四这人太狠毒,又暗中下手打伤我,我不愿意和他玩。现在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