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瑾走进智轩院子的那一刻，整个人心里都凉透了。

也许是因为天花带来的恐惧，姨太太被安夫人隔离后，智轩的院子里只有一个小丫鬟和一个老嬷嬷伺候。

还是初春的院子，地上无处不是泛黄枯萎的树叶，被青瑾脚踩过，发出碎裂的声音。突然青瑾碰到了什么东西，俯身看去，原来不过是个破败的灯笼。

屋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哭声，是小女孩儿的哭声！断断续续，若有如无，却又声声凄凉！从干涩的喉咙发出来，不婉，不娇嫩，冷硬无比！

带路的婆子走到大门口，无论青瑾如何利诱也不肯再往里去。

拿了赏钱的婆子告诉青瑾，因为智轩得的是天花，安夫人已经把院子四周画地为牢，不许任何人靠近。不过顾智轩在东府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子，姨太太没有家世，母子平时住的地方也是比较偏远，再加上有天花，所以一般没有人敢靠近。

“惠民药局派来给智哥儿看病的太医在哪里？”顾青瑾深吸一口气询问着带她来的婆子。

婆子后退了两步，没有回答，反倒是屋子里照顾智轩的老嬷嬷似乎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出门看见青瑾和带路婆子冷笑了一声说道：“京城这次天花来势汹汹，公主都倒了好几个了。外头侯府伯府比智哥有面子的人不知凡几。惠民药局的太医忙着奔波，哪儿有功夫来这守着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呀？就是派了一个药童来。连个正儿八经的大夫都没有来过，也能以讹传讹说是太医。”

对于钟嬷嬷的话，婆子掐着要力气，眼睛就骂道：“钟嬷嬷，平常我敬你是智哥的奶嬷嬷让你三分。太太也看在你奶过哥的份儿上，对你是宽容无比，怎么你这就蹬鼻子上脸，忘了尊卑，连太太也敢编排起来了。太太什么时候不给智哥儿请大夫了，为了给智哥请大夫，太太都往宫里送了两次帖子了。是你自己关心则乱胡诌，红口白牙就想往太太身上泼脏水，还是从哪里听了哪起子势利眼小人、上不得台面的□□的话在这里满嘴污蔑主母。”

钟嬷嬷又冷笑了一声，看着王婆子的眼里尽是蔑视与不屑：“王婆子，我看你才是关心则乱吧，我何曾说过太太没有给哥儿请大夫了？红口白牙污蔑太太的是我还是你？”

“你刚刚明明是污蔑太太……”王婆子恶狠狠道。

王婆子话刚说出来，就被钟嬷嬷一身严肃打断：“老婆子我刚刚说的是来看智哥的只有惠民药局的一个小药童，没有什么所谓的太医来府，是下人们以讹传讹。怎么可曾牵连上太太半句？”是有些人做贼心虚，上赶着不打自招了。当然，这些钟嬷嬷没有说出来。

“哼！”王婆子冷哼一声，佯装镇定。

对于钟嬷嬷的话，王婆子愣了一下，想了想自己刚刚的话，一又看了看身边儿的青瑾，回味过来被钟嬷嬷耍了，愤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钟嬷嬷，似乎要定出两个毒剑来，把钟嬷嬷砍死了之后，再生吞活剥了才过瘾。然而理智告诉她这里现在有瘟疫她应该立刻离开才对，对青瑾服了服身就甩手走人，天花无药可医，这院子里的所有人在王婆子看来都是死人。

钟嬷嬷知道青瑾来救智轩的消息，只觉得好笑，一个七岁的女童能够医治流传了千年的不治之症，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钟嬷嬷对青瑾很是感激，对青瑾的到来也极为期待。因为，比起顾智轩这个不得宠的庶子，顾青瑾西府侯爷嫡长女的身份更为尊贵。

若从个人角度，私心藏奸论，青瑾到了智哥院子里，智哥跟着青瑾也能得到更多的重视。即便这府里不问，西府也会问。

青瑾戴好口罩，又用酒精洗了洗手，才和鸳鸯一同进入房间。

青瑾见顾智轩因为天花，发烧全身滚烫通红，人已经陷入了昏迷，除了嘴里吐白沫，会时不时梦呓几句，脸上、胳膊上起满了密密麻麻的玫红色的水痘。

“把药拿去煎了。”青瑾对鸳鸯吩咐道，手里把酒精倒进了盆里，拿出消过毒的毛巾来，用酒精为智轩擦身。

常言道：是药三分毒，而且治疗天花的药方与很多药有相克之作用，贸贸然用药会好心办坏事，所以青瑾选择为智轩物理降温。

青瑾和钟嬷嬷一起给智轩擦身，小丫鬟听着鸳鸯的吩咐煎药。好在不久，智轩的烧就退了。

智轩退烧，青瑾紧绷的神经才松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青瑾倒了，惠民药局的小药僮连忙上前给青瑾诊脉，诊断完后，小药僮长舒了一口气，说青瑾并未感染天花，只是累极了昏睡过去，休息完就好了。

鸳鸯见状，遂一心一意照顾起了青瑾。

确定了青瑾无大碍，惠民药局的小药僮又给智轩诊脉，智轩退了烧的同时，脉搏开始有力，脸上、胳膊上的天花痘不再扩散，隐隐约约还掉落了几个，脸色也开始恢复正常的红润，又过了三个时辰，智轩悠悠转醒，对钟嬷嬷说腹中饥饿，想用饭了。

钟嬷嬷高兴的眼泪直淌，一个劲儿的答应着，一边擦眼泪，一边儿飞也似的往厨房奔去。

小药僮见智轩大好了，知道这是药方的功效，见有了医治天花的药方，满心欢喜的就要跑回惠民药局报喜，哪知，跑到院子门口的小药僮被安夫人带来的人以院子里的人近身伺候过智轩，有可能已经感染了天花为借口拦下。

不仅仅是小药僮，这个院子里所有的人在安夫人询问太医院之前，都不可以随意离开，以免天花扩散。

同时两个穿戴严实的婆子火速进了院子把鸳鸯熬制过的所有药渣带走。

……

失去意识的青瑾被一股不知名的引力吸引，眼前一幕幕如幻灯片一样播放，也让青瑾头开始疼起来……

一个书香优雅的房间里，孩子高烧不退，男人暴躁不安地走来走去，女人在旁边低声掩面啜泣。

另一个房间里，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躺在床上，毫无一丝生机。一个衣着淡雅的女人指着床上的人指责：“你连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都不愿意救，二姐姐你简直让我太失望了。”

青瑾的心像被人一手揪住一样，喘不过气来，一阵阵的闷疼，那种疼痛似乎已经在骨子里。莫名的熟悉感夹杂着巨大的恐惧袭来，青瑾扶着脑袋，想走近了看床上那个女人的面容。

就在她即将要看清的前一刻，一阵天旋地转，漫天的火光直冲云霄，不知晃了谁的眼……

是这些日子一直困惑她的那个梦境，一个红衣女子自焚的梦境。

那梦里的场景紧紧的牵动着她的心。可惜青瑾的意识很快坠入了黑暗。

有意识的最后一刻，青瑾在想，不然，等天花过后，她还是去般若寺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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