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宓娘,顾家的小地震
朝霞院里,沈氏脸色铁青坐在上首,下面的安吉侯顾怀礼夫妇,顾怀仪夫妇面色沉重,大有黑云压城的气势。
顾二叔昨天来信说吏部核查的政绩无过,承蒙皇上开天恩能回京城任职。得知这个消息高兴了一天的沈氏,今天就被顾怀仁气了个半死。
顾怀仁十几年外任回家,跟着的还有两个妇人和一双年龄与顾阳轩相似的龙凤胎,一同来给沈氏请安。
年纪大点的妇人是早些年沈氏选给顾怀仁的通房丫鬟,在顾怀仁赴任时随去服侍。年轻的秦氏则是早些年因为家族涉及谋逆获罪被充入教坊的□□,被顾怀仁暗保了下来后,二人在外做了逍遥夫妻,甚至还养了一双龙凤双胞胎。
周氏知道这个消息,当场晕了过去,被嬷嬷掐了几次人中才醒。
“谁允许她进门儿的,快来人把这个不要脸的娼妇打出去。”沈氏看见秦氏那张熟悉的脸勃然大怒,把手里的佛珠都朝着秦氏扔了出去,还好顾二叔眼疾手快挡在了秦氏的身前。
周氏刚刚醒来,看见顾二叔不顾安危护在了秦氏前面,转头又埋在了贴身嬷嬷的怀里。
秦氏是顾二叔的青梅竹马,二人情投意合,老侯爷在时有意与秦家结秦晋之好。天有不测风云,后来秦家犯了事,秦氏被充入教坊,没为官妓。还好当时两家只是私下相看,并未交换庚帖文书,安吉侯府才没跟着一起吃瓜落。
顾怀仁把秦氏揽在怀里,二人对着沈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的模样让不知情的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母亲容禀,儿子这些年在外,孤苦无依,身边儿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还好有宓娘里里外外看顾着,让儿子在外无牵挂。如今儿子有了出息和璋哥琬姐这一双钟灵毓秀的儿女,宓娘当居首功,请娘成全儿子和宓娘。”
顾怀仁说完,在他身后五体投地趴着的妇人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沈氏看着被君氏扶起坐在一旁的周氏,嗤笑了一声,她是对周氏不感冒,但她更看不上秦宓娘:“我记得当初你放外任的时候,雪汐说要跟你一起去,便于照顾你的衣食起居,结果被你用留下替你尽孝的名义拒绝了。”
苏氏听说还有这样的内幕,不经意的斜着跟顾怀仪交换了一个眼神儿。
周氏经过刚刚的一番折腾,头发散了一撮,头上的嵌蓝宝石赤金累丝的金凤钗也歪在了一旁,浑身颤抖着,死死盯着顾怀仁和秦宓娘身后的龙凤胎,想着当年,顾怀仁拒绝自己陪他外任时义正言辞的说辞,和刚刚那一句秦宓娘当居首功的话,心里只有无限的苍凉。
君氏见周氏反应大,让桂嬷嬷领着龙凤胎下去安置。
顾二叔挺了挺背,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说词,说的理直气壮:“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儿子要去尽忠,便只能让妻房代儿子尽孝堂前。可是儿子在外也不能没个伺候的人,所以才留了宓娘,又有了一双儿女。求母亲开恩,便是不看在儿子的面上,也看在您这一双长孙的面上,允了儿子与宓娘之事。”
沈氏被王嬷嬷顺着气,指着顾怀仁骂道:“长孙也是能随便认的,我看你是让猪油蒙了心,被狐狸精迷了心窍,你出门的时候没房里人跟着是怎么的?就算你对选的人不满意,外头多少良家女不能回来禀明了,你为了这么个千人骑万人跨的□□和她的奸生子,你简直是……咳……”说着,又喘了起来。
沈氏口中的跟着顾怀仁去外任的房里人就是现在在顾怀仁和秦宓娘身后瑟瑟发抖的妇人。
千人骑万人跨……□□……奸生子……
沈氏的话化作了一把把锋利的刀,直插秦宓娘的心口,秦宓娘胸腔仿佛灌满了含冰碴子,羞愧,愤怒,怨恨……等各种情绪一起扑上心来。
顾怀仁察觉到怀里的女人听了沈氏的话,瑟瑟发抖,虽然知道那是宓娘不堪回首的过去,但是为了能让宓娘入府不被嚼舌,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娇人,主动替秦氏开口辩解:“母亲,宓娘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她被充入教坊后,儿子就偷偷打点过教坊嬷嬷。这些年是儿子每月给了教坊宓娘的包身费,她并未沾染过那些……母亲不知,当年宓娘怀着孕从京城一路奔波,到了之后险些流产,因为儿子到了任上水土不服,日夜衣不解带服侍儿子,积劳成疾又早产了两个月,从鬼门关九死一生才有了璋轩和青琬,为此宓娘伤了身子,此生都无法再有孩子了。”
“这就是你的理由?顾——怀——仁”沈氏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了顾二叔的名字,可见是气狠了,“你就是为了这个,不顾和雪汐多年的夫妻之情,忤逆我的心意一定要纳这个□□。”
“儿子不敢。请母亲息怒。”顾怀仁低头回道。
沈氏趁势道:“既然不敢,那就听我的,现在就把这个□□连同她生的一对野种拿去府衙,或打或杀或卖,这个□□妄图搅乱安吉侯府的血脉,该死!你了了这些乌七八糟的再回来给雪汐赔礼。”
对顾怀仁纳姨娘沈氏的反应,超乎苏氏的预料。
沈氏对二房对周氏一直都是淡淡的,连顾阳轩和顾青璎的婚事也用父母之命搪塞了去。怎么如此上心顾怀仁纳妾的事。
要说是慈母之心、舐犊情深,沈氏对顾怀仁的双胞胎喊打喊杀喊卖,哪里有祖母的一点情分。不过,想到双胞胎,很快苏氏发现堂里双胞胎被带了下去。
想着顾怀仁弄回来的双胞胎,苏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抑制住笑的冲动,保持住了严肃的模样。
大景律例是嫡长子继承制,如无嫡子,则有庶长子继承家业。周氏虽然无子,可她抚养了裴姨娘生的庶长子阳轩,按说,顾阳轩也有了半嫡子的身份,等将来也是她和大姑娘的靠山,可今天这么一出子,周氏抚养子女十几年,到儿女们都有了归宿,满心欢喜能尘埃落定的时候,顾怀仁带回来了一对生母健在的双胞胎,那双胞胎里的男丁,竟还比顾阳轩早生半个月,生生夺走了周氏后半辈子的靠山。
果然是人生处处有伏笔,二嫂到了是个苦命人。
“母亲……”顾怀仁脸色苍白,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氏,七尺男儿满眼都是痛苦,颤抖着说道,“母亲,宓娘与我同甘共苦十数载,为我外任周旋,儿子能有幸回京城,少不了宓娘的助力。璋哥儿和琬姐儿是我的亲骨肉,他们是安吉侯府的子孙啊!母亲!你让我怎么下得了手啊!”
顾怀仁此言一出,苏氏的脸色微不可查的变了变。快的只有一瞬间,就被苏氏端茶杯品茶的动作遮掩了过去。
沈氏冷冷道:“你是老侯爷的孩子,是安吉侯府的子孙。我可没说他们是。安吉侯府的子孙事事都要以安吉侯府的利益为重,你这样维护这个贱婢,把我放在什么地方把你死去了的父亲又放在什么地方,把安吉侯府又放在什么地方?与其看见你为了这个贱婢惹下滔天大祸连累整个安吉侯府,我宁愿现在给你一根绳子,让你勒死,我去地下向你父亲爷爷赎罪。”
沈氏此言一出,安吉侯顾怀礼夫妇和顾怀仪夫妇同时跪下请罪。
顾怀仁更是磕头磕个不停:“母亲恕罪,宓娘之事儿子没能事先告知母亲是儿子不孝,请母亲随意处罚,只是莫要气着自身才好。儿子在外任多年,无时无刻不记挂母亲身体康健,只是无奈分身乏术忠孝不得两全,想如父亲当年一般重振安吉侯府的门楣,儿子请母亲恕罪。”
“恕罪?你敢攀扯了你父亲让我恕罪?你父亲在外任可没有你回了京城凭空而来庶长子长女的好福气。这一双早产两个月的儿女比阳轩还大半个月,那这么说你去外任,出了京城就跟这个□□勾搭上了。”沈氏想起刚刚顾怀仁说秦氏积劳成疾早产了两个月,名帖上这一对双胞胎生日比顾阳轩顾青璎还大,作为过来人的沈氏倒着算了算顾怀仁和秦宓娘勾搭在一起的时间,怒从心起。
这个孽障是要害死安吉侯府所有人。
沈氏这一辈子或许糊涂,或许偏心,或许有自己的小算盘,只有一点是她自认为少有人能及的。
那就是当年沈氏同老侯爷的感情,只是……眼下顾怀仁还要攀扯她的丈夫……
沈氏的眼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
顾怀仁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说这是他无法反驳的:“教坊也是有价位的,儿子只是每月都出了银子,把宓娘包了留在身边,不算违旨。年下皇恩浩荡,大赦天下,许教坊罪官女眷赎身,儿子才有机会把宓娘的卖身契拿回来了。”
某种程度上顾怀仁和秦宓娘只是同居,还没纳妾成功。
“那二伯你这些年每个月都会向官中支几百两银子是用……”苏氏忍不住问了出来,这简直太荒唐了。
苏氏的问题,顾怀仁没好意思回答,不过答案毋庸置疑。
沈氏听了,把時嬷嬷手里的托盘抓来照着顾怀仁的脑袋砸下去,想要砸醒这个犯糊涂的,可惜没砸住:“糊涂!秦家被抄家是卷入八王之乱,是皇上御笔朱批定下的叛国罪,她能在教坊里苟活一辈子已经是皇上法外开恩了。你居然敢……就算你不怕天子一怒,难道青璎阳轩和整个安吉侯府就该为你陪葬吗?”
沈氏说完了,顾怀仁才把停留在秦宓娘身上的目光分了三分给周氏,见她小脸蜡黄,想起他不在家的日子,阳轩和青璎也有了好结果,难得起了几分愧疚之情:“你对家里的功劳我都会记得,宓娘对我的付出,我也不能忘记,你若是能许她入门为贵妾,我答应,无论我和宓娘如何,她永远都越不过你这个姐姐。”
不错!你没有听错,顾二叔想纳秦宓娘为贵妾被沈氏铁面无私驳回以后,居然打起了发妻周氏的主意。
在顾二叔看来,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极大的让步了。
“姐姐?”周氏仰着脸朝天干笑了两声,“老爷记错了,我是父亲的独女。”
言下之意就是不承认有秦宓娘这个妹妹。
见周氏不愿意承认宓娘,顾怀仁急了:“好雪汐,只要你帮我过了这些坎儿,你今日的贤德,我和宓娘此生铭感五内。”
“你若是感激我,就让我打发了这个女人。天下那么多女人哪一个不好,你饥不择食到连这种在教坊卖笑的妓子都要领进门,还让我和她互称姐妹?我周家虽是商户,也是清白人家,断不和妓子互称姐妹。我也请老爷细想想,这种事要是传出去,我的青璎可怎么做人!荣昌伯府是皇亲国戚,那府里老太太和主子们眼高于顶,本就对青璎的出身诸多不满,要不是青璎得了大夫人青眼……你可倒好又弄回来这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你为我和青璎打算过吗?还有阳轩他都和唐御史家的嫡女过了小定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心思,多大的功夫,才让唐家同意把嫡女嫁过来。”周氏几乎是对着顾怀仁吼出来的。
周氏无子,对顾二叔在任上有女人是有心理准备的,只是这个秦氏的过往……回头要是让荣昌伯府的人知道了,保不齐青璎的婚事就……
“宓娘为我生下儿女劳苦功高,没名没分这么多年已经委屈大了,给个贵妾的身份也是情理之中,难不成我庶长子的生母连贵妾都不算了?”都说母凭子贵,在顾二叔眼里,如果不是被家里拖累,为他正室,替他抚育子女的应该是秦宓娘,而非周氏这个商户女。
“你纳她为妾,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是当家主母,我说绝不同意这个女人进门儿。”周氏卸下了温婉的模样,像一只护犊的母兽一样同顾怀仁对峙。
周氏是嫡子庶出,嫡兄夭折后,父亲只留下她一个庶女便撒手人寰。庶出身份的尴尬,她是深有体会,所以当初宁可嫁庶子,也要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嫡出的身份。
如今,女儿好不容易能定下荣昌伯府的嫡公子做嫡妻。周氏说什么也要把这些不确定的因素扼杀在摇篮里。
“宓娘与我青梅竹马一往情深,没名没分陪了我这么多年,受尽了委屈,我让你做了这么多年锦衣玉食的侯门夫人,你居然毫无贤良淑德之态,这般容不下宓娘。”顾怀仁习惯了周氏的顺从,见周氏闹起来和沈氏一样油盐不进,气上心头口不择言。
“我不贤良……”周氏万万没想到,十几年独守空房,孝顺视她如空气的嫡婆母,接济婆母娘家时不时来打秋风的穷亲戚,还要抚养顾怀仁的庶子女,善待妾侍。
六千个日日夜夜如一日,兢兢业业的付出,她的丈夫居然为了一个妓子说她不贤良。
周氏气的一口气没提上来,仰着脖子晕了过去。
和离!
这是周氏晕倒之前,最后吼出来的两个字。
听了周氏的和离,沈氏第一个不同意:“什么大不了的事怎么就要和离了?安吉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两个人马上就是要做外祖的人了,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倒是顾怀仁哽着脖子叫嚷了起来:“和离就和离!我还怕了不成,有这样不贤不淑的主母,我还怕你将来害我和宓娘的孩子,不用你委屈和宓娘互称姐妹,我和离再娶宓娘就是了。”
周氏还没劝好,顾怀仁又火上浇油,想起这件事闹出来,二儿子蠢得不自知不可惜,三儿子的仕途就……沈氏随手抓起桌沿上的摆设小花瓶朝顾怀仁扔了过去。
正中顾怀仁脑门。
“荒谬——”
随着沈氏这一声中气十足吼了出来,瞬间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瘫软的晕了过去。
朝霞院一时间兵荒马乱。
顾怀礼顾怀仪夫妇忙把沈氏往里间扶,招呼人为沈氏请医,君氏则让桂嬷嬷找人把顾怀仁抬下去,又把今天在朝霞院里除了各院主子的贴身心腹全部看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