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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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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夏知白碰到叶清漪正要去利民航运找陆维桢,于是她求叶清漪带她一起去。

她想查清楚利民航运与多年前上海那起毒品交易的关系,可一直却连航运公司的门都跨不进去,这次是她第一次进入航运公司。长长的走廊上,航运公司的职员们来来往往,步履匆匆。

陆维桢的办公室在长廊尽头,她跟着叶清漪进去的时候陆维桢恰好从里面出来,原来是公司一批承运的美国货物出了问题,有一部分损坏了,他要赶去码头处理这件事情。

叶清漪和夏知白也跟着去了,来的那几个美国人第一次在东亚做生意,不会讲中文,而公司里唯一会英文的翻译今天正好休假,刚刚打了电话过去,现下正急匆匆地往这里赶。没有翻译,以至于现在谈话陷入了僵局。

夏知白自告奋勇,说自己会讲一些英文,可以帮助双方做翻译。

陆维桢原有些怀疑,不过现下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夏知白和陆维桢商量了一会儿向美国代表提出了解决方案,因为这次货物损坏有美国公司包装的原因,所以利民航运赔偿货物损失的一半,为了表示歉意,下次合作可以降低百分之五的承运价格。她一口英文十分流利,经过几次谈判和协商,美国代表最后同意了赔偿方案。

陆维桢忽然觉得这个儿媳妇儿挺有经商头脑的。于是让她可以试试看过来做一段时间他的秘书。

陆怀瑾从学校下班回家,刚进门就看到夏知白和慕笙待在一处说着些什么,双方似乎十分熟识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堵得慌。

夏知白和慕笙聊了会儿天便打算回卧室了,因为她还有几份文件要看。

“你要去哪里?”慕笙问。

夏知白不明白他的意思:“回屋啊。”

“你们···睡在一起吗?”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

夏知白听出他的意思,忽然觉得问题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回答。

“允蘅。你什么时候上来?”

夏知白抬起头,陆怀瑾靠在楼梯栏杆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来了。”她借着机会从慕笙面前溜之大吉。

慕笙看向陆怀瑾,他看似随意地站在楼梯上,眼神却冷冷地盯着他,带着警告的意味。

夏知白一进卧室就被陆怀瑾按在了门上。

“你发什么神经?”

陆怀瑾低头靠近她,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怒意:“我说过让你不要和他待在一处。”

“我们又没什么。”

“呵。”他冷笑了一声,“你对他没什么心思,不代表他对你没什么心思。”

“我和慕笙是光明正大的的朋友,我和他都这么认为。”夏知白推开了他,坐到床上,打开床头灯,拿起白天从公司里带来的文件,又没好气得讽刺了句,“不像你和温以宁。”

“怎么,你吃醋?”陆怀瑾低头浅笑,忽然心情好了起来,坐到沙发上,看到她手里的文件问道:“父亲让你去公司?”

夏知白暗暗翻了个白眼,借着床头的灯光,仔细看着文件:“父亲那边恰好缺一个懂外文的秘书,于是让我整理整理文书之类的。”

“顾小姐原来是深藏不漏,连父亲也想招揽你。”陆怀瑾话里有话,意味不明。

夏知白摘下眼镜放在床头柜上,伸了个懒腰:“都是自家人,兴许只是怕我在家里太闷了。”

“我只是不明白,”陆怀瑾拿起水壶往玻璃杯里倒了半杯水,轻笑了一声:“你为什么总是想去航运公司?”

夏知白觉得他是在试探自己,于是反问:“那你为什么总是特意避开家里的产业呢?”

“好了。”他摇摇头,走到床边将文件从她手里接过去,“你想去便去吧,我拦不住你。”

夏知白耸了耸肩滑进了被窝,只露出上半张脸。陆怀瑾帮她掖了掖被角,拉了床头灯。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顾鹤卿也在南京,夏知白在白日里去拜访了他,吃过晚饭才回来,堂哥还专门让司机送她。

路过总统府的时候,副驾驶座顾鹤卿压了压帽檐,望着车窗外面的金陵盛景感慨道:“孙先生当年的志向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南京是明代最初的都城,所以先生选择在这里成立临时政府。”

“这个国家,会如孙先生的愿景一点点变好的。”夏知白道。

“如今帝制已亡,五族共和,只是不知我有生之年能否看到先生的社会大同成为现实。”

秦淮河岸热闹非凡,老爷车开的慢,一丝丝的风拂过耳畔。一个酒馆门口停了辆敞篷斯蒂庞克牌轿车,夏知白觉得十分眼熟,车头引擎盖边上倚靠了一个男子,他用一个放松的姿势用手半撑着身体,一群打扮花哨的姑娘环绕在他身边。

她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金羡东,他还轻佻得勾了勾其中一个姑娘的下巴,巧合的是他在此刻转头看向了夏知白的方向,于是视线便和车窗里的夏知白撞了个正着。

一时间,双方都怔愣了片刻。

1935年的春天似乎来的格外的早,杭州郊野都一片生机勃勃。

苋桥是个乡下地方,空军训练基地周围也就零零散散几个村庄,没有大城市的娱乐设施,恰逢周末,虞书峣本打算在宿舍看书,却被室友勾着脖子去参加俱乐部的舞会。

盛情难却,他只能跟着去了。

一路上,身边的朋友们都在讨论前天看的电影。因为俱乐部里新来了一套电影放映设备,所以他们每周末不训练的时候就会去看电影,这也是在这儿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之一了。

“你还记得昨天那个女主角不?叫什么名儿来着,真漂亮?”高个儿问。

“演青儿的那个吗?白梦洲。”边上的瘦子笑着说,“我要是能娶个媳妇儿像这样好看该多好。”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姑娘愿意嫁给你就不错了,还挑拣。”高个儿不屑得嘲讽他。

“嘿,万一我到时候就真吃上了呢?”瘦子一脸挑衅。

虞书峣没有参与话题,低笑了一声,点了支烟,一时间,烟雾缭绕。

“你别笑啊。”他不满得嘟囔。

“你就做白日梦吧。”虞书峣勾着他的脖子,“欸,你女朋友来了!”

瘦子一回头,看到是上回一起跳舞的姑娘,急忙道:“不是女朋友,你别乱说。”

空军俱乐部就是飞行员们放风和约会的地方。周末会有许多姑娘过来,有从南京上海跑来见男友的,也有附近省立师范的女学生。

虞书峣笑而不语,瘦子说归说,到底还是迎了上去,过了一会儿高个儿也走开了,虞书峣落了单,倒是有不少姑娘围上来搭话。他也不拒绝,跟她们喝起酒来。和以前相比,他没那么古板和容易害羞了,上周有个飞行员在训练中发生意外坠机了,可是早上他们还约好了训练完一起去打饭。

参加葬礼的时候,他哭不出来,那个飞行员和他同岁,甚至比他还小几个月。

虞书峣觉得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感知能力越来越差了,他的一切情感,快乐,恐惧,哀伤,愤怒,渐渐都被麻木所取代。

如今国内局势日益紧张了起来,他或许随时就会被召唤到战场上去,即使大家不说,所有人也都明白,没人有把握可以在这场战争中全身而退。

与其活得战战兢兢,不如淋漓痛快。

所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忽然,虞书峣看到俱乐部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碧色旗袍的女子,他一眼就认出是白梦洲。有那么瞬间的晃神。

白梦洲走上台,她今天是应邀来献唱的。她也看到了台下的虞书峣,他伸展双臂靠在长桌上,手里握着一个高脚杯,盛了半盏玫瑰色的葡萄酒。他揽着身边的姑娘,笑意在他的眉梢眼角荡漾开来,她觉得他变了,全然没有当年的青涩样子。

喝了一会儿酒,虞书峣觉得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或许是今天这酒度数太高的缘故。于是他又点了一支烟。

一只手抢过了他的烟头,他转头发现白梦洲竟然站在他的身旁。

“好久不见。”

围在周围的几个姑娘十分识趣得退开了。白梦洲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学着他的模样吸了一口烟,吐出烟圈,咳嗽了几声。

他皱了皱眉头,将烟夺了回来,烟蒂摁在烟灰缸里。

沉默良久。

“请我喝杯酒吧。”

虞书峣愣了一下:“好啊。”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你倒是变了许多。”说着,白梦洲又看向了刚刚和他一起喝酒的那群女孩。

虞书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道:“她们只是看我孤家寡人,陪我消遣消遣。”

“现在都会哄女人了,我记得你以前和女生多说两句话都会脸红。”

“少开我玩笑了,你过得如何?前不久我们这儿放了你演的电影,大明星,全中国现在都知道你了。”

“你也看我的电影了?”白梦洲脸上露出一丝惊喜。

他闷了一口酒,“好奇怪,我总是想起你。”

虞书峣觉得自己或许真的醉了,脱口而出这句话,让氛围变得微妙起来。

这时,一个拎着酒瓶的男人从他们身边走过,身形一晃便倒了过来。

虞书峣眼疾手快得扯着白梦洲的手腕,将她揽入了怀里。他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她亮晶晶的唇。

“你用的什么唇膏?”他的手指擦过她的唇角。

白梦洲抬眼,笑着说,“美国牌子的唇膏,玫瑰花香味的。”

他实在是醉得厉害,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脸颊,忽然便低头吻住她。

唇齿间是酒香和淡淡的烟草味,带着微微的玫瑰花味道,温软滑腻的触感,白梦洲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哗啦!”

酒杯落地的脆响惊醒了梦中人。

“对不起对不起!”不远处的服务生慌忙的道歉。

虞书峣清醒过来推开了白梦洲,眼神迷茫转为惊慌。

“对不起,我···我喝醉了。”他慌忙得拿起外套,逃跑了。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苦涩地笑起来。

“怎么那么没出息,”她在拿起酒瓶子猛得灌了一口,这酒十分辣嗓子,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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