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不明真相的学生们还在无忧无虑地嬉闹着,喧哗和打闹的声音从窗缝里钻进来,使得顾连绵愈发的焦躁。
其实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除了亲属好友痛不欲生,留给别人的,只剩下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那块被她涂鸦得不成样子的小黑板可怜兮兮地仰面倒在地上,被摔得有些散架,笔记本电脑也被掀翻在角落里。
……顾连绵活了这么久,一直冷静自持到了极致,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她知道,不能慢下来,可是……真的毫无头绪啊。
模仿性杀人,连体现出来的特征都不是真实的,她又能靠什么去判断呢。
“我应该怎么做……”
“连绵”路婷小心翼翼地从门后探出一个脑袋来,担忧地望着她:“你吃点东西吧。”
“不用了,我吃不下,谢谢你婷婷。”
顾连绵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她知道,自己是在恐惧,也是深深的挫败,本以为自己已经有能力让多年以前的噩梦不再发生了,到头来,什么犯罪心理学天才,什么沈教授的得意门生,她根本就当不起……太无能了。
路婷走进来,把饭放在桌子上,默默整理起一屋子的狼藉来。
“你……别太难过了,毕竟我们也不是警察,这些责任,本就不该由你来背。”
“恩”
顾连绵极淡地应了一声,也不知是想到什么而改变了主意,拿过桌子上的那份盒饭开始机械地吃起来,良久之后——
她缓缓开口:“这场杀戮的号角刚刚吹响,下一个面目全非地躺在法医刀下的解剖台的,是你,是我,或是我们身边的某个人,犹未可知,铡刀已经悬于我们的脖颈之上,我不会束手待毙。”
路婷那清澈到有些无辜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犹疑,似是在做着什么挣扎。
“连绵,如果我有不得已的缘由要瞒着你一些事的话,你会原谅我吗?”
顾连绵眸光锐利如刀地直直刺过去:“婷婷,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我……我是说如果。”
顾连绵一把抓住路婷颤抖着缩回去的手,沉声道:“你忘了我是学什么的了,更何况婷婷,你的演技一点都不高明,那天发现莫清清尸体的时候,以你的性格,第一个去找的绝对是力量上更有优势的刘思齐,而不是我这个没什么武力的女性,而且,他的宿舍楼离现场才是最近的。”
路婷退后一步,颤声道:“他……他不在。”
顾连绵轻笑一声,冷冷的:“我查过了,他那天在宿舍的。就算退一步讲,你认为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比你的男朋友更可靠而让你舍近求远地来找我的话,为什么又要拉我去一遍犯罪现场,婷婷,你胆子有那么大吗?”
她其实早都察觉出了不妥当之处,但她,始终是不愿相信的啊。
她顾连绵就这么一个交了心的朋友,又如何能轻易怀疑。
路婷灰白着脸色瘫坐在床上:“你……你相信我,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害你。”
“我知道。”顾连绵放柔和了浑身的气场,低声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什么人我会不清楚吗,告诉我,是谁唆使你的,下一个是谁你知道吗?”
“我……”
“铃——”
顾连绵皱眉看了一眼手机,是念念,这个时间……她果断接起了电话。
“连绵姐姐……爸爸……爸爸……”
手机里少女甜软的声线呜咽着。
顾连绵蓦然捏紧了椅子的靠背,颤抖着问道:“教授……教授他怎么了?”
不能有人再出事了……
“爸爸被查出来□□中毒,现在在手术室抢救,连绵姐姐,爸爸……爸爸他会不会有事啊……”
“不会的,念念你别害怕,好好陪着你妈妈,连绵姐姐马上就过来,等着我。”
挂了电话,顾连绵踉跄了一下,她的眼睛里浮上暴涨的怒气,她一脚踹倒旁边的椅子,向路婷逼近几步,死死地捏住她的肩膀,红着眼吼道:“你知道沈教授会出事是不是,路婷,你就不能对我说句实话吗?”
路婷认识的顾连绵一直都是个温柔到说话都不曾大声的女孩子,何时见过她如今这般的可怕神色,一时间被吼得愣住了。
顾连绵恨恨看她一眼,松了手,飞快地冲了出去,融入到黑夜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在她身后的路婷一瞬间泪如泉涌:“……对不起,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
教授,老师,您不会有事的对不对,都怪我太慢了,我没有揪出凶手,我明知道路婷有问题可是我没有去深究,我没法做到真正的一视同仁,我感情用事了,对不起,对不起……
顾连绵一路狂奔进医院,不知撞了多少个人,可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了。
突然,她感觉到有一双有力的手拉住了她,她本能地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可那双手如同铁钳一般,怎么挣也挣不开,长时间没怎么进食导致的低血糖让她膝盖一软,半跪在了地上。
“连绵。”薛城扶住她:“你别这么激动,沈教授他摄入的毒素不算太多,他会没事的,小高在那边看着呢,顾连绵,你听见没有,给我冷静点!”
“薛队你听我说。”顾连绵反抓住他的衣襟,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起来有些瘆人:“这次模仿的是茶杯投毒者格雷厄姆·杨,他……”
“等等。”薛城打断了她:“你现在情绪不对,这个等会再说,而且我觉得,你是不是太过于依赖这个了,光凭知道每次凶手模仿的对象是谁,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抓不住幕后黑手,永远都有下一个受害者。”
他说的没错。
医院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好奇地看着这两个脸色极其凝重的人,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因为两人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故此打量的人不少,但没有人敢靠近。
“……我在努力寻找他的犯罪模式,我很快就能画像出来了。”
很快是多快?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分秒之间,皆是生命的流逝,他们根本就等不起,这点她又如何能不知道呢。
“行了,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要不然我们是干什么吃的。”
薛城慢慢把她扶到一个长椅处坐下:“沈教授出事之前已经把你派到我们局实习了,现在我是你上司,听我的吧。”
女孩还是那样的年轻,本应是象牙塔里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女学生,就跟千千万万她的同龄人一样,上学,工作,偶尔八卦一下娱乐圈的是非,追追星,追追剧,每天只用担心的是会不会挂科,能不能找到工作这些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而不是……这样跟着一群糙老爷们在地狱里与魑魅魍魉缠斗,一次次地挑战心理的极限。
天赋,是一种恩赐,也是一种折磨。
薛城深深吸了一口烟,也把那些许浮出来的不忍心了摁下去。
他更知道,能力和责任,是应该成正比的。他曾经读过顾连绵一举在学术界成名的那篇论文,那般惊才绝艳,就连一向有些自以为是的他也不得不叹服。
薛城可以不忍心,薛队没这个资格。
“但是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背后的操纵者控制欲极强,他不会允许自己的猎物存活下来,如果一击不中,他务必会再次出手,所以一定要保护好沈教授和他的家人。”顾连绵嘶哑着声音道,一阵阵的眩晕席卷而来,她的视野已经有些模糊了。
“放心吧,这个我知道”
薛城拿起一边响个不停的手机“喂,沈教授没事了?那就好,你继续在那盯着,有什么情况了随时汇报……哎连绵,连绵,丫头,醒醒啊。”
她的身体本就不好,淋了场大雨还精神高度紧张了几天,再加上贫血和低血糖,她的身体终是先于意识崩溃了。
待到她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顾连绵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愣了几秒,随即有些粗暴地掀开被子,一把拔下手上的输液针头就往外跑。
“哎小顾你刚醒来跑哪去啊。”
是那个高副队。
顾连绵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道:“沈教授他怎么样了?”
该死,她这个身体怎么能如此地不争气,怎么就昏过去了呢。
“没事了,你快乖乖躺回去吧。”
顾连绵长长舒了一口气,幸好……不对,她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人,用笃定的口气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没有告诉我?”
高均叹了口气,知道是瞒不过去了,这人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只是……但愿她能承受的住。
“沈教授中的毒不深,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你的那个小姐妹路婷,还有他的男友刘思齐……都被杀了。”
顾连绵脑子里“轰”的一声,所有的意识被这一句话打的土崩瓦解。
少女清纯甜美的笑脸仿佛还近在眼前……怎么会,怎么会,她昨天晚上为什么就不能听她解释清楚,她为什么要那么自信,为什么那么的不冷静。
下一个……根本不是沈教授,是婷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