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思凝错愕道:“锟铻神剑?那不只是一个传说么?”
宁宁淡淡道:“这个传说其实离你我很近。”她长长叹了口气,“我一度收容令莲华,又与你相识多日,本该早点发现其中关窍。可惜了,这大抵就是灯下黑罢。”
皇甫思凝拧紧眉毛,道:“宁宁娘子,策梦之事……究竟与我和表兄又有何干系?”
宁宁没有答她,觇视巫即紫炁,道:“我没工夫耽搁了。这些年来巫祝炆让我很不痛快,所以你别奢望她能死得痛快。麒,你还有什么旁的遗言么?”
巫即紫炁道:“少宫主果然聪颖英明,竟已得知这样的惊天秘……”眼见宁宁目露不耐,她连忙开口,“少宫主慢着!我收到密报,巫彭族长近日来行事诡异,甚至秘密动用了巫谢一族的刺客,其心叵测……”
宁宁道:“傅莲真这一手棋下的很妙,几乎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巫彭霓裳试图用鲁莽无谋掩饰对山山的杀意,只可惜欲盖弥彰。我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她想杀了山山,山山自然也知道。”
皇甫思凝想起殿前所见,道:“她……凤将军知道巫彭族长意欲……”
宁宁道:“十之八九,她就是谋划杀了巫祝融的真凶。按道理会咬人的狗不叫,巫彭霓裳真是又会叫又会咬人。这一步她走得狠绝,是我低估了她。”
巫即紫炁咳了一下,道:“少宫主,在共工潭发现的,除了国主的首级,还有炜少主的头发头皮。如果我没记错,这本该是由凤将军亲自送给先国主的礼物。但却提前出现在了那里,还被一并嫁祸给了皇甫使令。恐怕凤将军身边人……出了点问题。”
宁宁微微眯起眼睛。
巫即紫炁道:“我一直守在地下,观测各处水牢动静。就在不久之前,祭坛似有异动。这个时节,会选用这等法子的……”
她这话说得委婉,皇甫思凝不知所以,道:“祭坛?和这里的水牢有什么不同么?”
宁宁沉吟片刻,表情不变,道:“你大概要当寡妇了。”
巫即紫炁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迎上皇甫思凝难以置信的目光,耸了耸肩,道:“少宫主说话不太好听,但这个大概意思倒是没错……”
皇甫思凝道:“什、什么寡妇!谁、谁是……”
宁宁道:“你和山山已经和离了?”
皇甫思凝道:“我才不……”
巫即紫炁道:“你俩不都分开了,怎么还这么记挂她?”
皇甫思凝狠狠瞪她,又一把拽住了宁宁,道:“宁宁娘子!现在是说闲话的时候么!”
宁宁道:“你去了也是白去。”
皇甫思凝心凉了半截,道:“你说她……她难道已经……”
宁宁温顺地任她拽住,道:“山山现在还没死,但落在祭坛里面,也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她仰起头望入皇甫思凝的眼睛,“你难道想去救人吗?”
皇甫思凝咬了咬下唇,道:“那个祭坛在哪里?”
宁宁弹了弹指尖,鲜红的伤口隐隐作痛,道:“哪怕是现在的我,也不敢说能够全身而退,更别提你了。”
皇甫思凝语气镇定,道:“宁宁娘子,不知你是否记得,当日你我初见,你曾对我有过一诺。”
宁宁道:“自然。我答应过,有朝一日你若蒙难,我会救你。只有你。”她加重语气,“我承诺救你一命,自然不会把你往鬼门关引。”
皇甫思凝道:“多谢宁宁娘子。我并不祈盼你救她,我只希望……我只希望能为我指一条路。”
宁宁道:“我也是头一回来巫咸水牢,论到指路……”她的眸光悠悠流转,用看尸体的眼神看向巫即紫炁,“恭喜,你还能再活几息。”
巫即紫炁瞅瞅宁宁,又瞅瞅皇甫思凝,一脸苦相。
“请随我来。”
***
地洞异常安静幽暗,只有一点巫即紫炁手心的夜明珠之光引路。皇甫思凝隐约察觉到黑暗之中有某类影子幽幽浮动,诡谲变异,似乎即将跃跃而出。但每到这时,宁宁重重一哼,那些幽暗的影子仿佛被狠狠刺痛一般,瞬间隐匿无踪。
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拦截,顺利得可怕。越是如此,皇甫思凝越是提心吊胆。巫即紫炁恰时道:“地上已经没有动静了,看来大局已定。成王败寇。”
宁宁感慨道:“下回去儊月,我要去平西会一会傅莲真。能说服连蓁放弃予皇书院外门弟子的任务,背弃山山,在最关键时刻反戈一击,确实是个人物。”
“连蓁?”这个名字有些陌生,皇甫思凝奇道,“她与威武将军夫人是……”
宁宁道:“连蓁就是余维。三十年前,儊月太医院之首连氏阖族被诛,只有她一个孤女侥幸活了下来,改名换姓,背井离乡来到了予皇书院。我记得当时经手这案子的正是傅渊亭他爹,她恨傅氏入骨,又深得山山的信赖,怎么会与傅莲真合作……”
巫即紫炁微讽道:“少宫主素来眼高于顶,自然不在乎小人物的生死。凤将军固然深恩,但安乐堂既已灰飞烟灭,这于她才是莫大讽刺。”
宁宁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她知道了山山是谁的女儿,也知道是谁害得连氏一夜灭门。”
那个风雨交加的黑夜,九重宫阙之中传出了荏弱而凄厉的哭声。两个同胎婴孩呱呱坠地。
错位的命途。疯狂的祈愿。
错位的命途。扭曲的生灵。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掩盖。只有死人能够保守永恒的秘密。
“王狷那个爱搅浑水的老东西,怎么哪里都有他,挨着他就没有好事。山山摊上这种爹,简直比我还要倒霉,哪天杀了算了。”宁宁咕哝着,抬眼看向脸色难看的皇甫思凝,“对了,我记得你也挺倒霉的,摊上了一个不如死了算了的亲爹。好在你至少亲手干掉了他,山山这边就麻烦多了。”
“连我师傅都没杀掉他……甚至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是什么声音……”
皇甫思凝道:“长生老人为什么想杀他?”
宁宁道:“他本有些东西想在我身上试一试,但是我……不够格了,他只好另找他人。我师傅当然不高兴别人乱动他最满意的作品。”
她瞥向一直安静无言带路的巫即紫炁,道:“麒,你现在也别偷偷暗爽,你觉得山山输了,你的少主就安全了?正好相反,山山活着,巫祝炆才是安全的。”
巫即紫炁的步伐微微一滞。
宁宁道:“阿倾和山山说了,保巫祝炆无忧,让巫姑枫救人。儊月天子一言,驷马难追。如果山山赢了,肯定不会苛待你的少主,说不定还会为了两国交好,当真把她送到夜澜充陈后宫。”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山山活着成为巫咸之主。”
“若是巫祝炆落在巫彭霓裳手里,那下场我可不敢想。你最好祈祷,山山能够从祭坛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