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倦拉过郁月生的手,轻缓地摩挲了几下。
那双手平日里经常是很温暖的,揉胃的时候很是舒服。可不过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冻得冰凉了,连着指关节都泛起了红。
齐倦垂着眸,想了想,又用自己的掌心将它裹起来,窸窣塞进了被窝里。
因被牵着手,郁月生也微微倾了一下身。
嗯。被窝挺暖和的。
乌沉沉的天色里,细雨尚在窗户上蜿蜒,被风吹过,雨水斜飞着一层覆过一层。
而在房间里头,色调暖和了不少。空调的热浪还在顶头呼呼吹着,时不时混着几声池安吸奶茶的空响声。
发着烧的齐倦整个人都是热乎乎的,像是一只小暖炉。离得近的时候郁月生都能感受出来他温温的热度,在空气间包裹而来。
齐倦裹住那只冰凉的手,朝被子里塞了塞,将它挨在了自己柔软的腹部,用体温暖着。
冰凉的指尖蜷了一下,想抽走,却被稳稳握住了手腕。
“没事,给你暖暖。”齐倦说。
他伸手指了指池安。
池安还趴在另一张病床上写着字,虽是低着头,也算是面向他们这边。
粗长的卡通笔显得他的手又短又小,另一只手里还捧着杯热乎乎的珍珠奶茶。
小胖手都还不够环住杯子的,基本就是把杯子怼在怀里。小嘴巴咕噜着,像是金鱼吐泡泡似的,呼噜呼噜喝得忘我。
脸也被热得红扑扑的,时不时伸手扒拉一下穿着的高领毛线、挠一挠脖子。
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齐倦学着池安的样子,环出握着杯子的模样,将手举在嘴巴前面,嘟囔着:“老师。我也想要咕噜咕噜。”
说到“咕嘟咕嘟”的时候,平日里慵懒半阖的眼睛抬了一下,瞳仁黑黑的,白炽灯的光线刚好在里面落出一道高光。
眼尾都弯弯的,漾起笑意。
跟奶里奶气的小可爱完全不一样。是会哭惨求安慰、也会耍帅的青春少年,偶尔不经意间卖个萌,就像是拿羽毛在人心里间挠。
郁月生心情好了不少:“我记得某位齐同学好像乳糖不耐吧。”
“一两口应该没事。”齐倦急忙扯扯郁月生的衣服摆,晃晃他,“你看你看。他喝得好香。嘶。他还在嚼珍珠。他好快乐。好像抢过来,夺走他的快乐,变成我的快乐。”
这就很明显了,齐倦哄人的时候就跟哄小孩似的,抓到一点好玩的东西就要喊人看。
郁月生快被他晃癫了:“那让他把奶茶给你喝一口?”
“问过了。”齐倦瘫在床头,“哥也没用。那就是他的宝贝。”
齐倦看着郁月生绷着脸,一副不知道要不要喊池安的样子,毕竟蔡琪月还在那杵着,觉得还是蛮好玩的。
郁月生想了想:“果茶可以吗?”
“哪里有?”
“我现在出去买。”
齐倦抬眸扫了一眼窗外,阴雨天的傍晚,天色已然昏沉。
“算了算了。”本就是玩笑话,只是想逗逗郁月生的。齐倦索性改了口,仰在床上,歪歪头说:“现在更想喝你杯子里面的水。”
“你先喝吧。附近应该有奶茶店。”郁月生低头抓起手机,也顺手抄起了搭在床头的外套。
窗外风声萧萧,风里树影幢幢。
齐倦靠坐在病房里头,目光却一直往外面飘去。
某人不在视线范围里的时候,他的心里也像是压着沉重巨石。
他没忍住掏出手机,给郁月生发过去一条:【没看到奶茶店么?】
“滴滴。”手机振动了几下。
郁月生:【在排队了,人有点多。】
郁月生:【/定位】
齐倦:【等你回来。】
郁月生:【好。】
齐倦窸窣爬起身来,找着床头的衣服给自己套上。
“去哪?”蔡琪月朝他看了眼。
“郁月生买奶茶去了。”齐倦说,“我去看他一趟。”
池安探出小脑袋,激动道:“我也去我也去。”
“小孩子家家凑什么热闹。”蔡琪月不放心地抓了一把齐倦的手臂,用担忧的目光将他从头到底扫了一遍,“你没事吧。”
“我像是有事吗?”齐倦边说着,将自己的外套披上,“就去看一下,等下一起回来。”
想着齐倦逃院的可能不大,毕竟他那老师肯定不会同意。蔡琪月这才将手松开,补了句:“早去早回。”
雨细细密密地飘落下来,有些雾气蒙蒙的感觉。
奶茶店在距离医院不远的某个红绿灯路口,新开没多久,队伍还排得蛮长的。
远远看见郁月生站在店门口,齐倦也就跟着过去了,从旁边拍了一下他肩膀。
郁月生刚将果茶接过来,回过头:“怎么出来了?”
“闲着没事。”齐倦说,“想来看看你。”
他撑着雨伞,下意识将伞沿倾向郁月生那边,伸手拍了拍他衣服上的雨水。
“回去吧。外面挺冷。”郁月生说。
“好。”
地上覆着一层被风雨打落的梧桐叶,行人踩在上面发出树叶稀碎的声音。
两人走进巷子里的时候,身后冷不丁地蹦出一句:“齐倦。”
转过身后,伞沿下面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陈葛欧没打伞,眼镜片上还有层薄薄的雨水,手上也拎着杯奶茶,看到人就龇开嘴:“好久不见啊。齐倦。郁老师。”
陈葛欧背后站着几个人,有几张面孔齐倦还比较熟悉。
但要说名字,齐倦就知道陈葛欧那个堂哥,叫陈其的,此刻正混在人群里,跟之前一样喜欢带着鸭舌帽,还将帽沿压得低低的。他抖着腿在旁点烟,青烟混着哈出来的白雾里往空中飘散。
齐倦意识到他们可能已经被盯上有一会了,至少来者不善。
“嗯。”齐倦懒得搭理陈葛欧,敷衍一句后便扯着郁月生的袖子,准备带人走。
陈葛欧猛地弹过来,挡住他们的去路,抑扬顿挫地“哎?”了一声:“这是要往哪去?我就说呢。郁月生上次怎么那么护着你,原来是你俩男的搞一块去了。真是吃了个大瓜。”
嘴欠的陈葛欧还在那叭叭叭,说完还拖着旁边人一起哄笑。
“上次就他俩是吧,哎哟我去。”旁边的谁说了一句。
“让我好好找找贴吧那张照片,啧啧啧。也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男生嘴巴好不好亲。”
“哈哈哈你来试试。么么么。”
“滚啊,去你的。”
身旁的人几乎笑作一团,嘲讽的声音十分刺耳。
巷口的风吹了过来,雨水从伞下刮进去,凉得刺骨,慢慢打湿了伞下人的脸颊和衣服,皮肤被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看起来一片煞白。
被陈葛欧死死盯着,齐倦被迫停下了脚步。
郁月生也冷下脸,捏了一下齐倦的手指:“不用太计较。”
言外之意是,这几个人是想故意惹事,搭理他们反而是着了道。
齐倦努力吐了一口气:“好。”
他们绕过陈葛欧往巷口走去——
风声猎猎中,却是一杯奶茶朝他们砸了过来,齐倦眼疾手快地拿伞挡了一下。
奶茶的封口在冲击下轰然炸开,黏糊糊的珍珠塌黏在伞面,慢吞吞滑落下来,棕褐色的液体却已流了一地。
陈葛欧抱着胳膊,挑衅道:“别走呀。齐倦,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他说完又在嘲讽似的笑。
齐倦攥紧了拳头,薄薄的眼皮抬起一些,就看到陈葛欧的坏笑。
小胖子贱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在镜片后面眯成两条缝,嘴巴也向单边勾去,像是剧毒的河豚。
雨水顺着伞骨淋成几道连续的雨线,压抑了几秒后,齐倦突然拽着郁月生的手跑起来。
“靠!追!”几个人反应过来,烟头一扔追着他们跑。
巷子里面脚步声连贯起来,一个个的裤腿都被泥泞扫湿。横在路旁的不少铁架、花盆、自行车都被推倒了,噼里啪啦躁响。
有住户从楼上推开窗,吼道:“都在干嘛,吵死了!哎我的花!都别跑!给我站住!”
那些身影却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跟离弦的箭一样嗖嗖出去。
碍事的雨伞被齐倦按了开关,猛然收起,随着奔跑甩出雨水。
情况紧急之下,到了某个岔路口的时候,为甩开后面的尾巴,齐倦拽着郁月生直接钻进了某个小区里,后面的脚步声和吵嚷也追了过来。
他们东拐西藏,楼与楼之间绕了个遍,提着心不知绕了多久,才勉强将那群黏人的尾巴甩开。
齐倦弯着腰,按着膝盖直喘气。好在他左右看看陈葛欧那几个人是不见了。
毕竟也跑了挺远,郁月生也有些微喘:“你没事吧。”
“没事。”齐倦直起身来。
郁月生将温热的果茶戳开,递给他:“要不要喝一口,缓缓?”
“好呀。”齐倦接了过去。
还没喝上,他就听见远处响起一片拨着车铃的声响,像是掉进铃铛窝里似的。
紧跟着,几辆自行车在他们面前炫技似的绕起弯来,地面的雨水飞溅。
车胎的硬橡胶磨在地上“呲啦”几声,来人刹着车横了个七七八八。是六辆车,将齐倦、郁月生包围了个严实。
雨势也渐渐大起来,打在花棚上劈劈啪啪,像是在敲战鼓一样。
齐倦嗤笑一声:“还真是阴魂不散。”
自知是躲不过了,偏偏他们在小区后花园这块,雨天里一个路人也没见到,齐倦将手机拿给郁月生:“录视频吧。”
齐倦将手插在兜里,同陈葛欧说:“是想揍我吗?你现在敢动手,学也别念了,过来跟我一起当无业游民。”
陈葛欧那边的某只瘦猴挂在自行车上,一条长腿支棱在地,犹豫地低声道:“他真录视频?这玩意交给学校怎么办?”
旁边一位猛吸一口凉气:“我不想闹那么大。”
陈葛欧一巴掌打在他的头:“傻逼啊。咱们人这么多,他录你就陪他录,你是呆逼吧。抢他手机啊,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
陈其此时也在场,拉拉陈葛欧胳膊:“还是算了。干嘛总是跟他过不去。”
陈葛欧不耐烦地甩掉他的手:“哥。你掉的牙齿呢?还有我掉的面子呢?我这鼻子都被快他揍成沙鼻子了,吃个烤串都流血。”
齐倦“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葛欧:“笑屁啊。”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闲聊了。”齐倦说,“让他先走吧。我们算我们的。”说完,顺带喝了口手中的果茶,脸上倒是一点诚心也没有。
陈葛欧也知道齐倦指的是郁月生,当即坚定否决。
“不可能。”陈葛欧说,“上次就是他找我们班老秦。然后呢?我被我妈打个半死靠。郁月生现在也不能算是老师了,估计都没那个脸回育明。这么个好机会凭什么说放过就放过?”
“……”
趁着对方还在嚷嚷,齐倦拉着郁月生往后退几步,压低声音:“你会不会打架啊老师。”
郁月生简单直白:“不会。”
也是,让他做做题目教教学生还行,或者偶尔出个面,他这惯常冷着的脸、不喜废话的冷傲气质能暂且压住人,但要真的打起来,谁也没试过。
齐倦:“我完了。我现在突然胃痛了。我没事想着喝什么奶茶靠。”
郁月生一阵揪心,掏着手机准备报警。
“他掏手机了。是他!他要录视频!”有谁突然叫了一句。
陈葛欧踩了一下自行车的脚蹬子,呼哧一声滑到郁月生面前,飞快地抬手去抢郁月生的手机。
齐倦一脚踹在他自行车车身,给陈葛欧摔了个狗吃屎。
“哎哟!”陈葛欧差点忘记旁边还有齐倦这号人了,赶紧把自行车推在一旁,尴尬地爬起身来。
他半边衣服都浸了湿巴巴的灰泥,看起来有些狼狈,捂着后腰故意用哭腔喊:“老师,齐倦他冲上来就打人,你怎么也不管管。”
画面几乎和防空演习那日重合,郁月生的脸色也黑沉下来。
齐倦补了他身上一脚:“别急。我先来管管你。”
这回陈葛欧的几个弟兄伙放机灵了,不再原地傻子似的干站着,而是自觉分成两拨围了过去。
陈葛欧本就气不过,狼狈爬起后还是冲着齐倦去的,加他在一起,四个人围住了齐倦。
黑压压的身影从旁边围堵过来。齐倦刚开始还能抵一会,结果不知道谁在他腰侧踹了一脚,许是抻扯到刀口,胃部袭来一阵剧痛,他就有些扛不住了。
动作也迟缓一些地拎着陈葛欧揍,将陈葛欧揍得鼻血直流,但也耐不住身边几个人抡起木棍条往他背骨上面扫。
“齐倦!唔唔……”人群之外,郁月生在喊着他的名字,但很快的,郁月生的嘴巴似乎被堵住了。
“我没事。”齐倦低弱地回应一句后,一棍子猛然抽在他的脊背,火辣辣的痛意瞬间席卷而来。
他吃痛地闷哼一声,半跪下来,衣服裹在身上,湿透的墨发都在往下滴水。
陈葛欧踩着他的肩膀,猛一用力,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少年漆黑的头发散在水泥地上,铺天盖地的雨水径自往他脸上砸,扑鼻而来灰尘泥土味,他感觉是自己像是灰埃一样碎散。
瘦猴一屁股坐在他身上,嬉笑着压制着齐倦不给他乱动。齐倦猛咳了几声,浑身都在痉挛发抖。
陈葛欧狠狠踩住单薄肩膀,俯下身来掐着齐倦的脸,寻衅道:“恭喜啊。齐倦同学又一次栽在我手上了。”
齐倦努力想偏过脸去,就被按制得更紧。雨水冲开了他的头发,睫毛颤抖着几乎睁不开眼。脸色也白得吓人,跟个夺命的水鬼似的。
他费劲地伸伸手,想将坐在他腰腹的瘦猴推开。虚弱的手指却忽被对方抓住,一把摁在了冰凉的水泥地上。
指尖在地上狠狠抠挠着,瘦白的手腕看起来仅一手就可以握住。
痛……
有一瞬间,他想变成一张白纸,摊开在地上,任由来往的人踩踏它,或是用小刀割裂它。
齐倦温吞地偏了些目光,郁月生站在离他不远处,嘴巴被人捂住了,表面看不出什么伤。
在他身旁两位,虽然制住了郁月生,但也一个个鼻青脸肿,看来想把郁月生制服也很麻烦。
而后者看向自己的神情充满痛苦,眼睛泛着红,脸上流下来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
会是泪的吧,我瞎猜的。
面前这个人第一次哭是我死的时候,第二次哭是我给自己扎止痛针扎歪了,那这能不能算是第三次为我掉眼泪?
齐倦轻笑了一下,却感觉自己喉间都在涌上咸腥。
“笑什么呢!狗东西。”陈葛欧一巴掌甩在齐倦脸上,将他整张脸都抽偏过去,嘴角赫然呈现一道血印子。
偏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齐倦舔了舔嘴巴,嘲讽似的地笑了,肩胛骨都在打着颤,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配上他苍白的脸,有那么一点点吓人。
“他不是疯了吧?”瘦猴说。
“他就这样。”陈葛欧踩着齐倦肩膀的脚愈加用力,后半句是跟齐倦说的,“其实光揍你也没意思,要不——”
陈葛欧推了一把眼镜,伸手指指郁月生:“你不是出了名的嘴欠么,骂他几句,我听听。”
齐倦:“……”
“你就骂,郁月生是狗,是就知道碍事的垃圾玩意。满一百句我就放了你们。不然——”陈葛欧脚心愈加用力,将木棍握在手心颠了颠,又狡猾地将手机按开,放在齐倦脸边,提醒道,“明白我的意思吧。”
齐倦看了看郁月生。
……
是哪一年呢?
或许是如今的少年做久了,齐倦时常觉得上一世的事情是他的囫囵一场梦——
办公室两面都有窗,阳光折射在屋里,能看见漫飞的细尘。门口吊儿郎当站着个玩世不恭的少年,穿着校服,神采飞扬。
齐倦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走进去:“月生。你叫我?”
“喊老师。”
齐倦将双手插在校服兜里,微微倾下身,狭昵道:“那是人前喊的,回来了喊你亲点不好吗?月生月生多好听。”
“……”郁月生盯了他几秒,语气生硬地丢下一句,“随你。”
接着扭头继续翻试卷去了,卷页被他翻得哗哗响。
齐倦似乎感觉出来对方微妙的情绪变化,又说:“我错了。月生——”
郁月生将卷子边缘抓紧了,好像是要发火,又憋回去的那种,面容冷冰冰的,快把人给冻死了。明明刚才还在说随便,成年人的心思真是难猜。
齐倦这才笑着补了句:“……啊,是月生老师。不好意思我刚刚还没说完。”
郁月生:“……”
齐倦:“老师是晚月时候出生的吗?真冷。都不喜欢理人。”
郁月生指着桌上的考卷,冷着脸:“那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疲倦?懈怠?然后你就自甘堕落?上课睡觉交白卷?”
他说完觉得不妥,想再补几句挽回一下,抬头时,却发现齐倦并未生气。
“这我就不知道了,是我妈妈起的。”齐倦笑着说。
可能她早就厌倦想走了吧。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爸,不喜欢我。
郁月生:“……”
齐倦继续道:“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在我眼里,齐倦的‘倦’,是‘倦鸟归林’的‘倦’。老师要记住哦。”
郁月生抬眼看他:“疲倦的鸟飞回了往日的山林。有区别?”
“好像是没什么区别。但是我不想说它是疲倦的意思。我不觉得累。”
“那是什么意思?”
“你要记住啊,齐倦的倦,是——”
“???”
慵懒的午后阳光探了进来,满下满屋橙黄,像是暖风拂面时的微醺。
齐倦懒洋洋站在那里,浑身都是青春朝气,皮肤白得将要发光,喉结也微微滚动了一下。
“是——”齐倦认真地说,“遇见你。我有了归处。”
“打住。”郁月生沉默片刻,将卷子递给他,“你回去吧。别再想这些稀里糊涂的事情。”
“不要。”
“……”
“是谁前两天还给我端热水拿胃药,让我躺在他的椅子上好好休息?我都还记着呢。”齐倦看看他,指了指自己肋骨下面一点的位置,“这里,也记得的。”
郁月生说:“如果换一个学生在我面前,像你那样胃痛得站不起来,我也会那么做。我差点忘记问,你爸爸电话是假的吧,我打过去显示空号,你妈妈的我也打不通,你回去在官网上重新填一下学生信息。”
“……”齐倦抿抿唇,想了好半天才开口,“反正我需要,需要你对我好。你敢带着光到我的生活里来,就别走,我不能接受。”
郁月生拿他没办法:“你去班里喊程愿愿过来搬作业。”
“不给你喊她。”
“……”
“你不要总是只看到别人,不要无视我。”齐倦说。
我也喜欢你,是想保护你,想把你藏起来,不给别人碰你,只做我一个人的宝藏老师的那种喜欢。
……
雨水冷冷地冲刷着回忆,晚间逐渐变得阴凉。陈葛欧推了齐倦一把,催促道:“等着你呢,搞快点。要不然你骂他几句,不然我捡的这截木棍不听话,要是误伤你了就不好解释了。”
齐倦眼睛红得像能滴血,咬着牙:“做梦!陈狗陈狗陈狗!这么说你很有成就感是不是,做的什么青天白|日梦就知道乱吠?”
颠木棍的动作中道而止,陈葛欧黑着脸,招呼道:“把他架起来。”
冷风呼呼的冬天,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身边的路灯“呲呲”几声,悠悠亮了起来。
被架起的那人墨发被雨水淋湿,不似平日那般松松软软,而是像勾缠人的水草一样帖在他额上,已经快要戳到眼睛。
冷雨勾出他颀长瘦削的身型,路灯在发顶打出一层昏黄。而在墨发之下却是背着光的,齐倦用漆黑的眼珠睨着人的时候,有些居高临下、审视人的意思。
陈葛欧一棍子快扫到他腰侧了,齐倦头也不抬,直接一腿给他踹了出去,利落干脆。
“咳咳咳咳……”可冷风刮过来,齐倦笑着,更像是耗尽元气的那位,忽低声闷咳起来,发丝都在打着颤。
猝不及防挨了踹的陈葛欧退了半步,炸了毛:“靠!你们就不能把他腿抱住,又踹我一脚。”
陈葛欧拍拍裤腿,正准备想点子搞齐倦,有人叫了他一声。
他回头,不耐道:“烦死了。这时候喊我干嘛?”
陈其:“你看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