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道狭窄,脚步声渐渐远去。
柏纵调试镜头焦距,叹气,“怎么不告诉她?二哥你明明也难受。”
他一身黑,鸭舌帽帽檐压得低,脖子还贴了块白纱布,整个人半靠着墙壁,一张英俊的脸陷在阴影里,却也可见脸色苍白。
纪忘舟哑了嗓子,“没必要。”
这些阴暗的,负面的,暴力的,残虐的,她都不应该接触。
“这些蛛丝马迹推测从犯罪心理学的方面写出来,罪刑能到无期吗?”柏纵翻看相机里的一帧帧血淋淋照片问。
长指捏了捏眉骨,纪忘舟淡回:“他很狡猾,表面上掩饰了很多痕迹,还没有让一位受害者真正死亡。”
“可以推测,他面对控诉会有自己的说辞。”
柏纵:“的确,他应该会抓住没有让一位女生死的这点来反控诉。”
“而且性/瘾成病自身又不行的人,再犯可能性很高,那时候出来,他不见得会顾忌“杀人”这一点。”
闻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回想起刚刚那些图片和铁链及地上的残留物,纪忘舟强撑着,忍住恶心,“看下一间吧。”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顿住:“阿纵。”
柏纵:“嗯?二哥。”
“你让她等等,一会送她们回去。”现在这黑天黑地的,两个女生从这树林里出去还是太危险了。
“好,”柏纵掏出手机,又发难,“我没她手机号。”
闭了闭眼,纪忘舟直接报出了一串数字。
柏纵打通了,他语气温和:“听玫吗?”
“嗯。”
“你们先别走,到车上等我们吧,晚会送你们回去。”
“他让你说的?”
柏纵抬眼看着见他二哥对他摆了摆手,便回:“不是,就是晚上不安全,一会和我们一起吧。”
姜听玫抬头看着二楼,破木阁楼上一轮冷白的月亮,她心也沉得厉害,冷硬回:“不用了,我们叫车。”
直接挂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
月亮从爬上树梢,月光落下被树叶斑驳了光影,林中寒凉,蚊子还多。陶雨杉蹲在地上,两手揣在怀里,殃殃地看着前方小路:“这地真的会有出租车来吗?姜姜。”
她脖子上脚腕边都被蚊子咬好几个大包鼓起来了,又痛又痒。
姜听玫立在一个乔木旁,手里还拿着电话,刚在打车软件上叫的车,到了这边后一个一个都取消订单了,二十分钟,没一个肯来。
细眉微蹙,她一把挂了电话,放弃打车,“我们走回去。”
陶雨杉一手撑着头,脸上表情复杂:“不是吧?我们来坐车都半小时呢,走回去,这大半夜的?疯啦?”
姜听玫心里烦躁,一手抵在树干的树皮上,有点赌气:“一晚上总能走回去吧?”
陶雨杉看着小路一旁不远处的那辆越野车,欲言又止,“姜姜……”
试探开口:“你们吵架啦?”
姜听玫闭了眼睫,否认:“没有。”
“我不管他的事,他也管不着我做什么。”
她弯腰伸手来拉她,“走。”
陶雨杉有点不情愿地起身,还想劝劝,“别吧,就搭一下他车怎么了……”
“你不走我自己走。”她也不知自己今晚是怎么了,心里压着一股无名火,就是偏要拗。
陶雨杉无奈,“好好好,我走,我走姜姜。”
两人队,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眼那栋破烂的木屋,月光也照不到的肮脏地方。
夜晚寒气深重,四周有动物窸窸窣窣地响动声,显得有些阴森可怕。
陶雨杉是个路痴,一路上就跟在她后面转,喃喃道:“这场景,我好像见到过。”
姜听玫举着手机找信号,看地图导航,“哪见到的?”
陶雨杉:“午夜凶铃。”
加载圆圈唰一下没了,信号直接零格了。姜听玫默不作声,把手机关了,她不信这邪了今天。
绕前面树林转了个圈,带着陶雨杉就开始往前走。
十五分钟后。
陶雨杉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树木,和树梢上的月亮角度,相比刚刚只变化了一点。
空气中浮动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一股浓重的花香,熏得人头昏。
手指长期裸露在外变得冰冷,陶雨杉深吸一口气,“我现在知道我们是在哪了。”
“哪儿?”
“移动迷宫。”
“姜姜,我们迷路了。”陶雨杉绝望地看着面前黑黝黝的树林,商量的语气:“要不,我们还是给纪忘,不柏纵哥打个电话,让他来捎我们一程吧,他们现在应该没走远。”
想到纪忘舟那张脸,姜听玫心里就莫名烦躁。
但今晚到现在,这一切好像是她做错了。点亮手机,她看了眼通话界面,试着拨出那个号码,机械女声只一声,便断掉。
“没信号。”
沿着路边蹲下来,看着漆黑的天色,她渐渐冷静下来,理智慢慢抽回,让她仔细思考来的时候走路的方向。
应该是北方,他们走反了,往森林更深处里去了。
当时是净顾着赌气,竟连这点判断力都没了。
不过后面绕圈,她现在也不知道她们到底走到了何种方向去了。
只是能听见水流声,能见到这条狭窄的小路。
陶雨杉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光,听着四周陌生的声响,心底开始害怕起来:“要不,我们报警吧。”
姜听玫叹了口气:“这个地方定位不了的。”
“对不起,杉杉,今天我冲动了。”她有点颓丧,弯唇嗤笑了下,“我以为他把我当朋友的。”
可,却说他的秘密地不让她窥探。
喜欢那些阴暗的,暴虐的,血腥的东西。她到底是不是看错他了?
陶雨杉有点无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姜听玫抬头看了眼月亮,眼神有点凄哀,“我不关心了。”
她向她笑笑,安慰:“我带了打火机,我们先架个火堆,今晚出不去的话,明天再走。”
“不会有事的。”她声音很低,但很可靠。
“好。”陶雨杉伸手捞了一把身旁的枯木,递给她,“先试试看,能不能点火。”
细小火苗窜上枯木,渐渐缠绕肆虐,成了一小簇火焰。
得着点温暖,陶雨杉想说点话逗她笑笑,便轻松道:“姜姜,你说这山里会不会有狼人啊?嗷呜嗷呜叫,在月圆夜就变身帅哥的那种,嗷呜……”
“啪……!”的一声,火苗和那截枯枝应声落地,姜听玫双手捂着耳朵,缩跪在地上,表情痛苦,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陶雨杉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抱她,伸手撩开她刘海,发现他脸色惨白,额头冰冷却还出着汗。
“你怎么了姜姜?!”她惊慌无措地想要把她抱紧点,“你没事吧姜姜?”
却被姜听玫发了疯地往回推,一双清澈杏眼里藏满了恐惧,她惊惧着,颤抖着,弓着背,眼睛里全是泪。
陶雨杉吓坏了,木楞着看她半晌。
她从没有看见过她这样,像想起了万分痛苦的事。
这样足足半分钟,她的颤抖和惊惧才慢慢停下来。
粗重的喘息声和爬了满脸的泪水。
陶雨杉看见那张漂亮苍白的脸上慢慢恢复了平静,眼睫垂下,她安静而孤僻。
“姜姜”陶雨杉勉强笑了下,安慰:“没事了,现在。”
指甲掐肉,刚从深海窒息中逃出来,姜听玫抬眸看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冷静:“我只是想到那些,我会不自然地害怕。”
“杉杉,我说过,我心理有问题。”
“很久没这样了,对不起,刚刚吓到你了。”那双杏眼,眼角旁还有未干的泪痕。
陶雨杉心疼,伸手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没事,会好的,都会好的。”
寒夜里的一点温暖,也会是光的。
姜听玫闭了眼。
——直到眼前被一片明晃晃的白所覆盖。
她听见汽车引擎声,还有皮靴踩在地上的脚步声。
有人影覆下,伸出手,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好听。
“我们回去。”
陶雨杉先站起来了,看着柏纵的眼里都是欣喜感激,“柏纵哥。”
姜听玫别过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也不握他的手,只是倔强地自己站起来,走到他前面去,拉开后座坐上去。
柏纵看了眼,无奈只得坐前面副驾驶座。
他温和开口:“以后晚上还是不要在不熟悉的地方转,要注意安全。”
“刚刚我和二哥是看见火光过来的,没找多久,你们偏路偏得也不是特别离谱,别有心里负担。”
是没有找多久,就是在林中兜兜转转半小时,比着地图开,人没找到,恨不得把树林翻个遍。
还要伪装成顺路的样子。
二哥什么时候对别人上过这样的心。柏纵一手扶额,心里却想,终究是旁观者清。
“谢谢柏纵哥。”陶雨杉甜甜地笑,“刚刚我和姜姜还以为今晚要被困在这里了。”
“多亏有你们。”
“没事,以后注意就好。”
“对了,柏纵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呀?”
“在西欧读书,无业游民。”他笑,温和如往。
“学计算机吗?好厉害,我高中成绩不好,高中毕业就没上了,我也想成为你们那样优秀的人……”
陶雨杉熟稔地和柏纵聊天,一问一回,扯些有的没的,车内氛围倒也不算尴尬。
姜听玫半靠着车窗,一路上没有说过一句话。
窗外景物飞快向后驶过,小路崎岖颠簸,她看着外面,余光却克制不了地落在最前面那人身上。
一身黑,同色鸭舌帽,帽檐压得低,流利硬朗的后颈线条,背影瘦削挺直。冷酷,生人勿近。
像他心里无人可侵犯的领土。
他到底有什么秘密?
不过与她无关了。
她嘲讽笑笑,移开目光不再看。
一路上,纪忘舟也没再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一手拦住方向盘,面无表情地开车。
到山腰那片居住区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
越野车停在路口。
陶雨杉和姜听玫下车,站在路边,她和他隔着车窗,掠过他,对柏纵说:“谢谢你们,阿纵。”
“我们明天回去了。”她声音很低却很清晰。
她拉着陶雨杉,转身离开。
纪忘舟不发一言,却在她转过身的时候,带着戾气般一手重重拍了下方向盘。
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