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路在树林中分岔,我选择走人少的那条,这就导致了所有不同。”(注)
今天遇见导师和以前的师兄,很久没见,我应该笑得很勉强。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我选择的那条路太过孤单,以致于我不敢面对他们。师兄已经跟着导师读到研三,理论和实践都是我所不可及,他们聊学术,我只能低头注视面前方寸土地。这两年混迹在外,我好像活得只剩一副躯壳了。
搅动着吸管,我坐立难安。
导师却抬头很认真地问我,“听玫,你有没有后悔?”
后悔当初受不了压力而辍学。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时情绪,精神都崩溃到极点,我下了一辈子不回头的决心。
可是现在,我好难过。
我尽力维持着微笑,像麻木自己一样回答:“我不后悔。”
我本该如此,身处泥潭。
这就是命吧。
就像neil最后也没能说服他父亲而选择饮弹身亡。]
短促的车笛声一阵又一阵回荡,刺破夜的宁静。姜听玫抱着手臂坐在窗边,在从纱窗透进来的月光下闭上眼睛。
情绪好像置身波涛翻涌的大海中,沉浮不定。她一手抓着手机,刚写完了一天的日记发泄情绪,现在内心平静而哀伤。
还是不甘。
静坐了大概五分钟,她回过神了眼手机,红点消息增加了十几条,她有些疑惑点进去,一眼看见纪忘舟刚刚的点赞提醒。
她发了条朋友圈?
脑海里空白三秒,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后,她飞快地划到刚刚的动态那里,删掉说说。
切错号的社死也是真实存在的吗?
别人会不会觉得她有病啊,好矫情,过得没别人好就发小作文酸。
深吸两口气,姜听玫扣下手机,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书看。
蚂蚁铅字密密麻麻组合在一起,平日里都认识,今天组一起了却总像读不知味,读不进去。
纪忘舟给她点了个赞。他真是高强度冲浪,也会关心这些啊。
明明距上次相见后已经一个多月了,那次算不欢而散,他们谁也没再联系谁。现在看见她这么多尴尬,估计点赞的时候在想,这人谁?
想着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胃里没东西一样,她觉得自己应该是饿了,起身到厨房去。
点火,烧水,下面条的时候看着锅里翻滚的水纹,会想到他。
面条由硬变软舒展开来,白软的在烂缠在一块,用筷子去戳,会想到他。
熄火,盛面,她把锅洗干净给自己煎一个鸡蛋。
香气溢散在空气中,姜听玫单拿碗出来放佐面调料,一点一点,辣椒油滴在雪白的面条上,搅开,整碗面都变得红艳艳的。
又拿出醋,倒了整整两勺,酸味都散出来,煎好的鸡蛋也盖上去,一碗简单的面条成型。还是会想到他。
时隔这么久,她重新回了云泽,工作辗转又换了几份,对于他的消息她也很少去刻意打听了解,可现在,最后一面时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忆深刻,烙印在脑子里一般。
真是怪事。
端着面去客厅,坐在桌前,姜听玫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吸溜面条,面条又辣又酸,刺激得舌尖有点麻。她又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灌了一大口才止住那种辣麻感。
坐回去,继续吃面条。最后的那次见面,她好像说,“你别找我了。”
当时是什么情绪说出这句话的,短时间的难堪,心冷,还有掩饰自己的脆弱自卑。他要给她钱,为一件蹩脚设计,为一件在她看来不值得的设计。
现在想想,她太敏感,长期的为还债而奔波的日子里,她强撑一口气,挺着自己的傲骨,情绪压抑,在帮助与施舍层面上几乎是活成极端的一个例子。
拒绝所有关于钱的帮助,才能让她感觉自己不是在乞讨,还是从前一样,不为别人弯腰。
他应该没有坏心,就是语气太淡,大概他说话就那样。而她过激行为,让自己失去了这么多天来,交到的唯一一个朋友。
面条见底,嘴里全是辣和酸。眼睛像起了层雾气,朦朦胧胧的,阴天里的山霾,不见光影。
陶雨杉听见外面动静,穿着睡衣打着哈欠出门,在门口露了个头,问:“姜姜,饿了?”
还好她睡得早,没看见她刚发错的朋友圈。
姜听玫捧着面碗,点点它,“有点。”吸了根面条,她问:“吵到你了?”
陶雨杉:“有点。”她语气软,“感觉最近你心情不好,很少笑了。”
放下碗筷,姜听玫抬头对她笑了下,“可以了?”
陶雨杉穿着黄恐龙睡衣,蹭蹭蹭就蹭过来了,抱住她一只手撒娇,“可以啦。”
“不过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姜听玫:“?”
陶雨杉:“我最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朋友,他是情感分析师,我们聊得很好,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过两天想见他一面,你陪我去吗?”
姜听玫想了想,“我这些天应该没有时间,兼职和工作都很满,你注意一下,到了给我打电话。”
“好吧。”陶雨杉嘟嘴,又问:“你知道柏纵他们最近在干什么吗,上次屏荔山机器人比赛已经结束了,他们拿了一等奖,应该早回云泽了吧,还有机会再见吗?”
电视机柜上放了一个玻璃瓶,瓶中插了支半开未开的玫瑰,根茎绿得发乌,花瓣也有点发黑。
姜听玫走过去,喃喃道,“缺水了。”
陶雨杉拿水杯去接了杯过来,“我挺想见柏纵哥的。”
用水杯往玻璃杯里面倒水,姜听玫安静地看着花,白皙细腻的肌肤衬着外面的夜色,看不太真切,也看不清情绪,“你不是有新网友了吗?”
陶雨杉:“不一样。”她叹气,“没有人有他那么好了。”
她低头在手机微博里翻照片,给她看,“这是他们上次在宛城获奖时的照片,你看看,感觉好优秀,好遥远。”
漆黑眸子定定看了那张合照十几秒。科技展领奖台上的照片,中间是奖杯,他们实验室五个人并排站着。
他站在最中间,纯黑西装,领带是藏蓝色的,手半垂着,手腕的佛珠露出来,指骨修长。
皮肤冷白至病弱,那张英俊深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漠,拒人千里之外。
知道的是他领奖,不知道的可能只能看出不耐烦和冷漠,连掩饰也懒得用上一分。
和云泽日报上那张家族合照如出一辙了。
他对谁都冷。
心下竟得了点安慰,拟备移开目光的时候,陶雨杉将手指放到了合照背景上,电子设备播放的ppt,上面写的团队分工介绍。
陶雨杉放大了图片,念出来:“动机设置:姜听玫。”
“姜姜,他们署了你的名字!”陶雨杉抱住她,惊喜开口,“姜姜,你好厉害,你看他们下面还有评论问你是谁,怎么没来参加颁奖典礼。”
得到认可是很开心的,姜听玫看着那名字反复三遍,心底惊喜像一朵悄悄绽开的小黄花,在满是废墟的荒芜之地,顽强生长。
眼眶有些发热,姜听玫往下看,发现团队合作的名单里面没有丁蔚,他也没来颁奖典礼。
评论里有一两个人问他,但都没人回答。
纪忘舟默认了她的设计案,否认了丁蔚的。
轻按眉心,姜听玫抬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天色,灯光浸润在夜里,很远的天空里有几颗不那么明亮的星星。
心底好像被沉重而朦胧的暖意给整个裹住了。
莫名想他。
——
纪家,明楼。
屏荔山的事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是纪忘舟回兰泽后第一次回家。
赶上国庆,纪闻夏放假一周,在家成天和盛雪兰斗智斗勇,让一向冷清的别墅也有了点生气。
驶车入了花园,熄火,停在露天车库里。
纪忘舟在驾驶座待了会,听见不远处的开门声,抬手系上领边纽扣,静了会,打开车门,长腿一迈走出去。
一手搭着西装外套,领带没打,黑西裤往下,一双腿修长笔直。
额角碎发似是有点长了,有点遮眼睛,漆黑深眸,沉静冷淡。
纪闻夏远远的看着男人的背影,笑着便跑过来了,“大哥!”
她穿一件米白绒毛大衣,及肩长发披着缀了个格子蝴蝶结,乖巧漂亮。
跑到他身边来,“哥,你回来啦。”
“这次待几天呀?”
一手垂着,纪忘舟护她走里面,回:“不确定。”
“那多待几天嘛,妈生日要到了,爸过几天也要接出院疗养,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
弯唇,纪忘舟朝她笑了笑,没回,转而问,“你二哥呢?”
纪闻夏眨眨眼,想到什么,又默默闭嘴,不说话了。
花园里有园丁在修剪玫瑰花枝,一路上路过喷泉,水声清响。
见纪闻夏这样,他也把纪凌阳的事猜出了十之八九,估计又没干好事儿。
“不过,哥哥,妈她告诉我让你回来的话先去她那一趟。”
手指捏了捏眉骨:“她有说什么事吗?”
纪闻夏摇头,“没说,估计是想你了吧。”
“还有哥哥,我看了你比赛视频了,做的那个机器人好厉害,你们还得第一名了,太棒了吧。”纪闻夏满脸仰慕地说。
纪忘舟扯了扯唇角,对她算耐心,“你以后也可以的。”
绕开回廊,走到明楼,推开门,门内热气一涌而入。
墙壁上的油画,欧式风格装潢,以及阳台靠光处的一架钢琴。
拖鞋踩在地毯上,进了主厅,先看见一只蓝眼的波斯猫,依偎在桌角,在懒洋洋地舔爪子。
纪闻夏跑上前去捉住猫儿玩,对一旁穿着旗袍披着坎肩的女人说:“妈,大哥回来了。”
盛雪兰手里拿了一支白兰,用剪刀在剪那兰花的根茎,听到后,回头看了只穿着薄薄衬衫外套的男人一眼。
剪刀微顿,“忘舟回来了?”
狭长双眸掠过她,看见红木茶几上的一份报纸。茶点压着,应该放了挺久。
纪忘舟走上前去,躬身弯腰坐下,长腿敞开,一手支着下巴,轻轻“嗯”了声。
白兰花瓣微阖,盛雪兰直接扯了一瓣下来,缓缓开口:“听宛城那边警方说,你去抓歹徒,还受伤住院了?”
撩了撩眼皮,他没什么波澜回:“嗯,小伤,没事。”
盛雪兰却愠怒地拿花拍了下他掌心,“成何体统!”
“在外面这么不爱惜自己!”
纪闻夏也惊讶了:“哥,你什么时候干的?这也太酷……太,危险了吧!”
纪忘舟抬眼看着盛雪兰,神色自若:“母亲,我没事。”
也看穿她的假意,她应该是可惜他没事。
盛雪兰很快略过这个话题,其间又问了些他有的没的,最后话锋一转提到,“忘舟,你看报上消息了?”
往茶几那瞥了眼,纪忘舟没说话。
纪闻夏走过去去把报纸拿出来,看到报面上,第一页赫然几个大字标题入眼:云泽纪家长子疑被拍到和女友约会,修佛不娶誓言成空谈。
配图是占据半个版面的一张照片,她哥和一个背影纤瘦的女人的背影。
夜里天色不明,他们靠得极近,似乎还牵着手。
纪闻夏震惊得一时有点无措,呆呆地看着她哥和她妈。
盛雪兰明显在压语气里的怒火,“知道你还是喜欢她。”
“不过什么时候把那个什么莺莺带回来给你父亲母亲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