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越檀就垂着软长的睫毛,低着头面无表情看着姜兰思,姜兰思一只手抓着他的腰,一只手攀在他胳膊上,莫名的脸热心跳,她扒拉了一会儿,还是赶紧退开,跺脚说:“哎,你想看就看吧。”
覃越檀安静了一会儿,才慢慢的重新动起来,他把本子翻过来打开,就看见姜兰思画了两只胖嘟嘟的猪,一只明显大一点,强壮一些,另一只穿着花肚兜。
壮实的猪旁边写着:覃越檀。
覃越檀明知道另一只猪是养在亲妈李秀萍身边、如今已然胖过两百五十斤、肤色粉嫩、擅长撒娇的胖猪崽子,却只说:“你怎么忘了签你自己的名字?”
“什么?”姜兰思睁圆了眼睛,突然明白覃越檀的意思,赶紧又去抢笔,还是覃越檀大手攥住了她的小臂,才把在自己身上乱拱的姜兰思制止住。
“不准你写我名字!”
覃越檀看着她笑了:“好,媳妇儿说的话,我一定遵命。”
说着,手却并不松开,脸慢慢凑近,在她饱满红润的唇上啄了一口。
两人都有点紧张、兴奋和不自在。
是一种血脉流动过于迅猛的不自在,别扭得紧张,谁也不愿意先避让。
想领奖品的小孩风风火火冲进来,俩人赶紧松开手,各退开两步,保持了一个冷淡的楚河汉界。
可小皮猴已经看明白了,哎,姜小军他姐姐和姐夫在亲嘴呢。
还是覃越檀更镇定,白皙俊美的脸上带着可疑的一抹红,顺手拉着小孩过去检查功课。
见他们大差不差的都完成了抄写功课,才一挥手同意孩子们赶紧开吃。
几个孩子吃得满嘴都是西红柿瓤,覃越檀照顾孩子很有耐心,拿了毛巾浸湿了,给几个孩子把脏兮兮的脸都擦干净,见他们不肯走,覃越檀又拿了军棋出来。
好家伙,这下子所有孩子都激动了。
没轮上和覃越檀对阵的,就在旁边激动地出谋划策,急切拍桌子,各个都像参谋长。
姜兰思站在一旁,心里头冒出一个念头。
对没啥血缘关系的泼猴们,覃越檀尚且如此耐心,若是他和她生了孩子,他一定是二十四孝彩衣娱子的好爹。
她放纵想象力,暗暗畅想了好久,才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收回来。
*
晚间皮猴儿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连姜爱党也兴冲冲跑了回来,报告全家自己和许翠茹的进展。
一听说许翠茹吃了他给的苹果和糖,去电影院俩人坐一起也很自在,姜爱党亲手给她剥花生,她也吃了,郭素娥和姜老爹都乐开花。八壹中文網
“姑娘家愿意吃你的东西,这事就成了七八分了!”
一家人吃完饭,老两口就窜旁边去商量婚事。
姜小军带着课本回屋点灯苦读。
剩下的人都围在方桌边上,姜兰思把图纸掏了出来。
“我有两个方案,能在我和大哥上学前,赚一大笔钱,嫂子和越檀要想陪读,钱也能从这里出。”
她又看了二哥一眼,说:“二哥你要是想娶媳妇,凭借自己的能力养活你媳妇儿,也能从这个方面下手。”
众人眼睛都亮了,那叫一个激动。
还是姜爱国最先看明白。
“妹子,你是说做半导体收音机?”
姜兰思点点头。
姜二哥也兴奋了,他能力不行,见识很广,立刻说:“省城的商店才有收音机卖,一台最便宜一百八九十块钱,还要收音机票!……可是,咱们怎么可能自己做收音机呢?”
姜爱国对电路板比姜二哥了解多了,他觉得妹子一脸笃定,自然有把握。
“其实自制收音机,主要是需要原件,有那些原件和焊接工具的话,做出来根本不难。只是要和商店里卖的一样,外壳讲究漂亮,稍微有点难度。”
姜兰思说:“如果不做塑料外壳,就地取材,咱们就用现成的木材,雕得精致一些,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她出这个主意,自然是在蓝月超市见过复古木质音响,带收音机功能的,樱桃木的外壳,复古又时髦,销量相当不错。
姜爱国想了一想,整个人都激动了。
这生意真能做起来,可比编芦苇席挣钱多了!
“但是电呢?”姜二哥听到焊接二字便反应过来:“咱们村可没通电啊。”
附近倒是有一个比较富庶的、离城里最近的村子最先通了电,通电的时候,他们都过去看热闹,羡慕极了。
可现在公开做半导体收音机、公开拿出去卖都是不可以的。
消息一旦泄露不得了。
覃越檀便说:“我在县城有朋友,等需要焊接的时候,我们把材料带过去就是。花上一两天时间,把需要焊接的最后一步赶出来。”
这法子妙极了,所有人都兴奋起来。
姜兰思见家里人都同意这个挣钱法子,便把准备好的一份材料拿出来,作为试验品大家研究。
只有覃越梅有点失落,她怯生生地拿起一个零件,那么精致的小玩意,一不小心就掉地上了,她赶紧蹲下身摸了半天才捡起来。
姜老二口无遮拦:“嫂子,你不会就放着,别添乱啊!”
姜爱国板下脸:“咋跟你嫂子说话的?”
姜老二赶紧:“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嫂子别生气!”
姜爱国摇头:“都要结婚的人了,还童呢。”
姜老二拍拍胸脯子:“我至今还是正宗的童子鸡一枚,咋不是童言无忌呢?”
众人没忍住,都笑了起来。
姜兰思自然看出覃越梅表情失落,她拉着嫂子的手,说:“至于我想到的第二个挣钱的法子,虽然是建立在收音机生意的基础上的,但却会用得上嫂子。”
覃越梅立马兴奋起来:“你说,你说说看!”
姜兰思见姜爱国也很关切,微微一笑,说:“等大哥做收音机的生意挣了钱,就给嫂子买缝纫机和布料,我呢,有个渠道买了不少衣服制版的图样,款式新颖着呢,比咱们现在穿的衣裳都好看。”
覃越梅看看自己身上半旧的衣裳,也就是能蔽体,可谈不上好看不好看的,女人家都爱美,便流露出渴望的表情来。
姜兰思不对自家人卖关子,掏了一份作复古式衬衫的图样出来,覃越梅接过去细细的看,越看越美。
“这是谁设计的?”覃越梅赞叹不已。
“你们看看,这斜尖角的衣领子,还有这收腰的设计,哪怕人身材丰腴些,穿上也能自然的有一个腰身。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姜兰思不能告诉她,在后世这些凸显女性身材曲线美的衣服,是标配。
“你不和我一起做吗?”
姜兰思嘿嘿笑:“嫂子,我还是做收音机吧。”
姜兰思原身最大的优点是一手好刺绣,兰花绣得出尘不染。但姜兰思不行,她连个菜叶子都绣不出来,为了避免露馅,干脆不沾这个活儿。
一家人都发动起来,姜爱国和姜爱党俩兄弟熬了半宿熟悉电路图,组装收音机。
姜兰思困的很,拉着覃越檀先回屋歇下了。
两人虽然还没捅破最后一层纸,但已经极习惯睡在一起。
姜兰思和覃越檀抱怨自己血肉太嫩,那蚊子照着自己身上最刁钻的地方下嘴,实在是可恶至极。
说了几句,她又好奇的很,问覃越檀:“我和你一起睡觉的时候,蚊子咋不咬我呢?”
她伸手去掀覃越檀的汗衫,覃越檀不让她掀,俩人差点妖精打架。
“别……”
覃越檀汗白的脸上又带潮红:“你再瞎闹,会发生什么事我就不敢说了……”
姜兰思:“呵,能发生啥事儿?”
但她也红了脸,渐渐的会过意来。赶紧从覃越檀身上爬下去,用枕巾挡着脸,不看覃越檀了。
这家伙就跟唐僧肉似的,看多了好烦恼。
覃越檀低声说:“我能听见蚊子动静,提前把蚊子给打了。下次我不出去那么久,让你吃苦。”
姜兰思赶紧说:“你帮我照顾我爹妈,我就随口说说而已。”
覃越檀把姜大伯和李香香一家的事儿和姜兰思提了,姜兰思沉默片刻,说:“她家能不能逃过一劫,别让大伯家跟蚊子一样叮着吸血,得看她家自己的主意立不立的住。”
姜兰思在村里呆久了,也听说有些妇女被男人打得身上稀烂,却也不肯离开男人,甚至还要代为掩盖的事情。
她倒也明白,不能离开的女人,并不是欠打,而是有苦衷。
只是救急不救穷,她小名也不叫观世音。
若是真立定了主意要脱离苦海,她和覃越檀都不介意伸手拉一把。
愿意在苦海里喝苦水的,她也只能尊重祝福了。
两人就这么躺在床上闲聊,姜兰思突然也听见蚊子嗡嗡,她推了覃越檀一下:“你大显神威的时候到了。”
没想到,覃越檀一伸手就把蚊子捏死了,指腹染着一点蚊子血。
姜兰思觉得痛快,哈哈哈的笑:“看你还敢喝我的血不!”
说完,又觉得覃越檀的动作太过迅捷,让她想起记忆中已然淡忘的某个人。
没等她想明白,覃越檀又说:“再过两天,我就和大部队一起下矿爆破了。”
姜兰思寒毛直竖,她只是一听爆破,就觉得很可怕。
“你非得去吗?”
她翻身抓着覃越檀的肩膀:“我的意思是,你也看见我有打算了,半导体收音机你也能做啊!”
下矿太危险了,她不想覃越檀去。
覃越檀只是笑:“我是男人,本该担负起家庭的责任。怎能让你里外里忙活,我却得空闲,那不是吃软饭吗?”
姜兰思一听急了:“你见谁家喜欢吃硬饭啊,吃了胃不膈应吗?”
覃越檀失笑。
姜兰思又坐起来,两只脚撇开像只毛茸茸的小鸭子。
“我是认真的,覃越檀,你每个月津贴都在我手里头,这么说我岂不是吃了你一年软饭?”
“我俩啥关系,你吃我软饭,我吃你软饭,有啥大不了的?”
覃越檀乌黑眸子含着笑,含着光,一字字问她:“兰思,你说,我和你什么关系?”
姜兰思猝不及防,没想到覃越檀在这儿等着她,她声如蚊呐叽咕两句,翻身装睡,竟真睡着了。
一夜无梦。
后面几天,姜家人也不出门了,都闷在屋子里头忙活着,覃越梅知道自己将来也有挣钱的路子,也津津有味地研究衣服版样,还找了一些碎布头先练着手。
到了第三天一早,覃越檀果然迎接到了老朋友王强,还有一队带着各种器材的专业人员,姜兰思见他笃定要上山,只好在他的上下六个口袋里塞满了各种吃的。
糖果和撕了外包装的果冻,把覃越檀塞得是前凸后翘的,王强看了笑得喘不过气来。
到了黄昏,果然听到了一两声闷响,跟炸雷似的。
村里干部们提前得到消息,也并不惊慌。
姜兰思和家人一块儿忙活着,熬到深夜,才拖着疲倦步子回房睡觉。
这晚上她独守空房,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睡了一会儿自己醒来,又听见蚊子嗡嗡的,她突然有点气愤。
覃越檀那家伙,怎么说都不听,他何止是不吃软饭,他是软硬不吃!
正在琢磨着,她陡然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震动,简直是地动山摇。
或许这是正式爆破了吧?
姜兰思的心反倒更不安稳了。
也不知啥时候才盹着,刚睡着,就听见惊雷似的敲门声,她恍惚去开门,门外站着覃越檀,满头满脸都是鲜血,她吓得咯噔一下,清醒过来。
门外果然有人在敲门!
是郭素娥去开门的,门一打开,王强的声音呼哧带喘的,急得不行。
“越檀媳妇儿呢?”
姜兰思慌忙套上衣服就出去,王强两眼赤红,像是一夜没睡,看见她就羞愧得流下泪来。
“不好了,越檀出事了……”
姜兰思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她二哥赶紧扶着她,比她还急躁:“到底咋了,你赶紧把话说清楚啊!?”
“矿一炸开,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没多久就塌了……越檀……他把我和刘工推了出来,自己没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