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池没答话,起身跨过她去更衣,靠在龙门架那又是一阵重咳嗽。
陆染把被子抱上床,过去帮他拍着背:“医者不能自医,你确定要这般耗着。”
宋池握着拳捂在唇边,说话都有气无力:“先回府。”他夜闯景阳宫已被察觉,三日内得把账目摊出来,否则赃物被转移,那他这些日子来的努力将功亏一篑。
更衣后宋池去江元九的屋,他也刚从楼下上来。
看着自个屋里没人,还想调侃宋池几句,却看他面无血色,随时要倒下去般:“春宵一刻值千金,却被你白白糟蹋了。”
给宋池倒杯温水,递给他,紧挨着落座:“还好吧,我帮你把唐大夫叫来。”
宋池伸手挡下:“不必了,我自己身体,我心中有数,先回宋府,陆府那你替我盯着。”
他勉强起身,下楼与陆染搭乘马车回宋府。
陆染看他这般,都不忍心吵嚷他,一路也没说话。
回到西楚阁,央红也准备着午时便离开,却见着陆染又回来了,她红着眼眶,什么也说不上来,上前紧紧搂着陆染。
宋池眯着眼望着她们主仆俩,很明显陆染要走的事央红知道。
等他把账目的事都理清楚了,再好好找她们算账。
陆染看宋池回厢房又坐在案桌旁核对账目,唯有无奈摇头,身子都这般了,还如此拼命。
吩咐秦妈妈给宋池熬点稀粥,陆染回屋换身衣裳出来,也去伙房帮忙。
早上本就有熬好的粥,稍微热一些即可。
陆染把粥端从伙房出来,没去宋池屋,悄悄端自己屋里去,一会又出来,这才给宋池端去。
她把粥端宋池案桌前,勉强挪出点空位放下:“宋大人,吃点早饭吧,稀粥配着咸菜吃正好。”
宋池低着头,视线未从账簿离开过。
陆染就知好声好气地说不顶用,她抓过其中一本账簿:“你要不吃,我把这撕了。”
宋池无动于衷,耳边听着纸张撕碎的声音,他猛然抬头:“你敢?!”
“反正你病死了,我也活不成了,横竖都是死,被你打死又何妨?”
伶牙俐齿,说什么他死了,她也活不成,那又是谁悄悄背着他跑北塘口去。
“你吃不吃?”陆染又下手,撕裂的声音传来。
宋池板着脸,想把跟前这烦人精丢出去,奈何他真的使不上力气,脑袋昏沉,为了尽快将陆染打发,他伸手把稀粥端过来。
陆染看他也没察觉自己在粥里动了手脚,悬着的心才算放下,看来生病的人连味觉嗅觉都退化了。
宋池吃的很快,碗筷还回给陆染:“你可以出去了。”
陆染端着碗筷出去,一会又进屋来:“我那日睡你屋,落了个耳环,我找找。”
宋池墨眸眯着,明显知道她撒谎,往日里哪见她戴什么耳环,视线追着她的身影,看她走到床边。
这找找,那翻翻,似乎真在找东西。
宋池由着她去,低头继续查看账簿,却听陆染突然尖声惊叫起来:“宋池,你快来瞧,你这承尘上盘着条什么,好像是蛇。”
蛇?谁会把蛇放至他屋里?
宋池疑惑地起身朝床边过去,顺着陆染所指的方向抬头,看清是条缠着的布带,回头瞪着陆染,欲回案桌旁,陆染却从身后突然扑过来。
宋池没意识,加上本就虚弱,整个人被陆染扑倒在床,眼前有些发黑,模糊的视线里,连陆染明媚的笑颜都模糊起来。
“你别以为我病了,就拿你…”
“拿我如何?你倒是说啊?”陆染挑衅地捏着他高挺他鼻梁,看已然昏睡的毫无知觉的宋池,她可算松口气。
“都病成这样还需要我用迷药将你放倒才肯休息。”
她把宋池的腿搬上床,再盖上三床被子,拍了拍手,仿佛干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刚从屋里出来,便见门外站着个衣着蓝衫的男子,头上戴着儒巾,文绉绉的,见着陆染便屈身行礼。
“见过夫人,卑职乃司务大人的辅员王道勤,这是昨儿大人落在轿撵的账簿。”
宋池让江元九安排人去户部告假,顺便是让人把昨儿落下的账簿送来。
陆染接过来,道了谢,看着王道勤出去,低头翻了翻,那是工部去年的用款账目。
她继续往里翻看,包袋里有本小册子,几乎都是用朱笔记录,字迹她认得,是宋池的,里面详细记载他任职司务后发现的问题。
最为瞩目的便是修宫里大殿本预算三百万两,核帐时竟高达七百万两,足足超出预算四百万两。
下面有一行细细的字:‘核对工部去年用度账目,找出纰漏。’
陆染把账簿抱回宋池的厢房,放在案桌上,回头看裹在被窝里昏睡的他,深吸一口气,她拉开椅子坐下。
算盘拿到跟前,翻开工部账簿一一核对起来。
凡是国之土木、水利工程,机器制造工程,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无不归工部综理,整年下来的账簿足足有八大本。
陆染对的头昏眼花,午时起身草草吃些午饭,便又坐下。
她给宋池下的迷药是先前故意留的一些,量不大,但宋池因过度劳累,所以才昏睡这般久。
中途昏昏沉沉醒来一次,耳边听着算盘拨动的声音,他想起身,挣扎着再次昏睡回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公鸡打鸣,足足睡了近乎一日夜,宋池也觉着整个人轻松许多,他撑着床沿坐起,扭头朝右厅的书房看去。
陆染的小身板在案桌旁坐着,烛火映着她的小脸透出淡淡的暖色,鼻子,小嘴,巧的特别好看,大抵是累了,连连捂嘴打着呵欠。
夜里,他一直听着算盘的声音是她折腾出来的吧。
宋池低头笑了,面容温润柔和。
他掀开被子下床,步子轻轻朝陆染过去,弯腰看她,只见她在宣纸上乱糟糟的画一团,小嘴低声念着:“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绕这么个弯子。”
宋池以为她问自己,也好奇:“什么为什么?”他答着,走至陆染对面落座。
“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地老天荒呢,身体还好吧?”
她说着话,起身就出去,回来时手里端着碗药汤:秦妈妈一直用炭火温着,还是热的。
宋池接过来,没喝,视线紧紧盯着她:“你没在这药汤里动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