腮雪顺着小宫女的眼神望过去。
眼底也闪过一抹惊骇。
断断续续的血渍,从廊下的雪层,蔓延至正殿门口。
越靠近殿门,血迹越重。
“主子……”
腮雪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踉踉跄跄,快步冲到内殿门口,猛地推开殿门,拔高声调——
“主子!你没事吧!”
屋内的一幕,却让她错愕不已。
兰溪早已醒了。
着一身亵衣,靠窗站着。
屋内起了地龙,热气轰轰,将琉璃做的窗户,熏出一团雾气。
兰溪的面容,也模糊起来。
她侧身,正端详着窗前的……
头颅。
那属于一个年轻的女子。
样貌平凡。
不知怎么糟了这场灾难,被人齐颈割下头颅。
鲜血将她的发丝和五官黏在一起。
兰溪正用沾了水的毛巾,将那血渍擦去。
擦得不是很干净,还残存有斑驳的血痕。
听见门口的动静后,兰溪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转眸,望向闯进来的腮雪。
她的眸光清冷,比外头的雪还干净。
可那清冷深处,却像盛了永不化开的冰。
不带半点温度。
不等腮雪发问,兰溪已自顾自回答道。
“你知道死的这个姑娘是谁吗?”
腮雪呆滞的摇头。
兰溪松开手里的帕子,转身找了白布,蒙住那头颅。
而后解释说。
“韩允文韩大人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二人情分极深。”
“韩大人进京后,妹妹同寡母一起,变卖家产也随了进京。”
腮雪想起来了。
“奴婢记得……当初韩大人被污蔑科举作弊,韩母和韩小妹,被当时的房东赶出去,居无定所,是您过去收留了她们,给了她们容身之处。”
“这,这难道是……”
“是韩家妹妹。”
兰溪将掌心一物,摊开,露在腮雪面前。
一枚带血的狼牙,横在如玉般洁白的掌心,残忍与柔美交织,异常刺目。
兰溪的声音,遥远得像是从院子里渗进来。
“赫连家那位新上任的家主……赫连栩来京城了。”
“他之前从我这里劫走了赫连太妃,给了个下马威。”
“只是将赫连太妃送出皇城时,无奈被絮儿杀了个回马枪,絮儿又将那赫连太妃拖到宫中。”
“絮儿心仪韩允文,韩允文身边的亲人,除了韩母,便剩下韩小妹。”
“赫连家主此举,既是在警告我,又是在警告多管闲事的絮儿。”
“今日是韩小妹的项上人头,明日便是韩允文的项上人头。”
“甚至絮儿……还有父亲。”
“只要他想杀,这满京城,有谁杀不得?”
腮雪先是惊骇,后是愤怒,咬牙切齿地啐道:“他既然这么大本事,怎么不一刀将金銮殿上那位给砍了,也好显显他的本事,搏个天下第一!”
兰溪看了她一眼。
腮雪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太激动了,忙收了话音,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
殿内空气僵了许久,她才有些尴尬的,试探性地道。
“主子,那这韩小妹,后面怎么处理?”
“若实话实说,只怕韩大人会嫉恨上二小姐,那二小姐那番心思,岂不是都白费了?”
兰溪打断她。
“纸终归包不住火的。”
“当初韩允文蒙冤入狱,被我所救为我们所用之事,你以为他查不出真相?”
“只不过是跟着我们的利益更大,他也没有什么损失,彼此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这么合作下去罢了。”
“韩允文如今的能量,同数月之前比,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想查妹妹的死因,早晚能查到。”
“我们又何必替赫连栩做遮掩?”
“杀人的是赫连栩,又非你我,更非絮儿。”
“若他清醒些,便该知道真正的仇人是谁。”
兰溪不再解释了。
而是吩咐起了韩小妹的后事。
“传哀家懿旨,韩大人兢兢业业,勤勉恭谦,为表嘉奖,册封其母为正二品诰命夫人,册封其胞妹为宁城郡主,宁城郡主丧葬一事,皆依照皇室典章,由钦天监择吉日下葬。”
“再差人去韩府,找到韩小妹的尸身,找最好的仵作,将尸身和这头颅……缝合完整。”
“总要全须全尾的入土,来时才好投胎。”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
想到自己前世。
大概是因为最后的尸体,被野狗撕碎吞食又进了乱葬岗,无处安眠,灵魂才不能去黄泉路上投胎,来到了十年前,再将这艰难的人生走一遭吧……
“去哀家的私库,寻到哀家的嫁妆册子,将哀家封后时带的那顶凤冠,作为赏赐,陪宁城郡主入殓吧。
“是。”
兰溪又林林总总吩咐了些丧仪的细节,腮雪一一记下,而后便抱着那被白布蒙住的头颅,快步离开。
她得赶紧去韩家。
腮雪走后,廊下的雪层还未被清扫干净,便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宫女想拦,却被来人暴力地推开。
只能眼睁睁看着来人一身水粉色宽裱莲裙,不经通传,扭进了殿内。
“太后娘娘,出大事了!”
来人,是住在隔壁院中,美名其曰为龙胎祈福,实则为躲开后宫刀枪剑影的桑桑。
她挺着显怀的肚子,一脸不忿。
“您听说了吗?陛下已连着三日宿在皇贵妃那里了!甚至,甚至连着两日都没有上朝!”
“据说昨儿夜里……还要了三回水!”
兰溪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梳妆。
画好黛眉后,隔着那黄铜镜面,瞥向那面色涨红的桑桑。
“你孩子都怀上了,还在肖想什么?”
“陛下不宿在别人那里,难不成还能让你陪着过夜?”
桑桑脾气本就急躁,受不得兰溪这般讽刺,急道:“妾室也不是那个意思,可太后娘娘您想想,那皇贵妃满腹心机的一个人,她怎么配啊!”
“更何况,陛下对您……”
啪——
兰溪将手中的玉簪摔到桑桑身上,厉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胡言乱语什么?!”
桑桑急忙噤声。
她入宫的早,又是萧长卿潜邸的人,自然知道太后娘娘和萧长卿早些年的那点儿事。
如今太后娘娘是后宫头一位,谁敢提这些旧事来触她的眉头?
自个今日真是嘴瓢了,竟,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