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师坦诚之后的秦昭昭心理压力没有那么大了，又恢复了以往的心态。

可是压力这次给到了苏长庚这边，他开始不断怀疑自己，作为一个老师，是不是并不称职。

裕教授本来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情，却被苏长庚唉声叹气屡次打断。她看着长吁短叹的老伴，走过去轻轻推推他。

“暧，干嘛呢？在这唉声叹气了大半天了，怎么了？”

“昭昭打来个电话，说是，自己压力太大，水平有限，天赋也没我想得那么好，这次论文二作不想要了，想打退堂鼓，电话里好像还哭鼻子了，弄得我这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老婆子，你说，是不是我对待昭昭的方式，不太对劲啊？我……我是不是太着急了？”

裕教授叹了口气，挨着苏长庚在沙发上坐下：“你这才反应过来吗？我早都说无数次，就你那张嘴，等闲谁能受得了？我跟你过了一辈子，动不动还来气呢。昭昭脾气好不跟你计较，对你尊敬又包容，但是你动不动就言语上施压，她当然会往心里去了。八壹中文網

而且，咱们老两口关上门说话，这儿也没外人，推心置腹地说，你着急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也替你着急。华国现在数学界做你这方向的本来就少之又少，你这个犟种前些年又总不听劝，让你收学生要么是推三阻四，要么就嫌弃人家这儿不好那儿不对，学院分给你的硕士博士名额年年轮空，要么就给其他老师挂靠。昭昭今年才八岁，等她成年的时候，你都八十多了，在不在都是两说的，你但凡还长点心，怎么可能不着急？”

苏长庚听了老伴的话，也重重叹了口气。

他一辈子为人孤傲，尤其在学术上半点都不肯将就，收徒更是如此。学院里每年批量考来的研究生里未尝没有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可要么是人家嫌他这方向太小众没前景，不容易出成果，要么是他嫌人家没灵气点不透。

总之就这么一路过来，和他同期的数学家们大都桃李满门，唯独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这倒是不要紧的，苏长庚没什么好为人师的爱好，也没有开山立派的野望。可不论如何，他不能让这些年刚刚开始在国际上崭露头角的华国几何数论就这么断档在他的身后，他的传承不仅是为了自己的衣钵，更是为了那点朴素的爱国之心。

出生在三十年代的苏长庚自小与这个国家共同经历过那些波折磨难，也因此更明白如今向好之势的来之不易。当他第一次以一个华国人的身份走入国际数学界的舞台上时，他便不仅仅是他自己了。他向前迈进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证明，华国人也能搞好几何数论，黄种人亚洲人也能够在一众闪耀的欧美数学明星中开辟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老苏，再着急，也不该一味地把期望都寄托，或者说，压在那个孩子身上。你的期望和急切都太沉重了，就连你自己甚至有时候都会觉得喘不过来气，更何况是她呢？这段时间你自己好好反思反思，也给昭昭点时间整理自己吧，我相信她是个聪明又坚定的孩子，不会让你失望的。”

苏长庚点了点头，心里沉甸甸的，但是不想让老伴跟着上火，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诶，怎么我学生，感觉你比我还了解似的？”

裕教授白他一眼：“什么你的我的，你的都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去去去，写你的论文去。我可告诉你，以后你自己说话注意点，讲究点方式方法，别把好好个孩子带坏了，要不还不如让昭昭给我当学生呢。”

“跟你学啥？学刨土？”苏长庚没忍住又嘴贱了一波，挨了裕教授狠狠两下，反而感觉心情好了些，背个手踱步到书房去整理资料了。

而秦昭昭想开了之后，她身边的人们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仅仅是朝夕相处的秦建明夫妇和秦舜，甚至楚潇潇和唐雪莉等人，都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那个开朗明媚的小丫头又回来了。

就连只有周末上课的时候会见到的华清苑也跟连珏私下嘀咕，还好这孩子自己调整过来了，不然前段时间看她那有些恍惚却还强装无事的精神状态，实在叫人担心。

又是周末，秦昭昭一如往常一样来到华清苑家里，华清苑上课时逐渐改变了内容的安排，不再花大量的时间在基本功上，反而拉着秦昭昭有针对性地练习手势、眼神这些往日里比较会被忽略的地方。

在华清苑眼中，秦昭昭已经是一块被雕琢完成的美玉，整体光华照人，只差些细枝末节的调整便能真正地臻于完美。她对于自己身体每一块肌肉的掌控都越来越得心应手，一些高难度的技巧动作也都能一点即通，所差的不过是一些细节上调整，以及对于不同主题的舞蹈的情感内核的把控。

一节课罢，秦昭昭只是微微有些喘，似乎最近的体能又提升了不少。华清苑拭去自己额上的薄汗，笑着对秦昭昭说：“瞧瞧，这么一节课下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我没你动的多，还累的够呛，可能确实是岁数大了。”

“老师怎么就岁数大了？就是因为您一边示范一边还要说话指导我，这才累呢。”秦昭昭连忙摇头否定。

“就你嘴甜。不过昭昭，努力很好，严格要求自己也很好，但是要记得，量力而行。就像是跳舞，谁也不可能初学就直接上高难度的技巧，在一开始，可能只是一套基本功就大汗淋漓了，但是经年累月地练下来，即便是强度更高些，也能保持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都是要慢慢来的，慢慢来，才比较快。”

秦昭昭低着头，沉默了一会，然后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华清苑。

“老师，谢谢你，我知道啦。”

华清苑轻轻摸了摸昭昭的小脑袋，笑容温柔，嘴上却故意嫌弃：“哎呀好啦，刚上完课身上都是汗，别撒娇了。”

“我就不。我又不臭！”秦昭昭叛逆起来，不想撒手，非要跟女神老师贴贴。

上楼叫两人下去吃饭的连珏站在门口，默默地叹了口气。

怎么办，又开始酸了。

这个臭丫头能不能别成天对着别人的老婆疯狂撒娇啊！

要命的是她总那么可爱，连他偶尔都会中招！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