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缓缓上行,知昼靠着冰凉的电梯内壁,这层硬硬的铁皮透着刺骨的寒意,隔着她薄薄的衣襟,让她忍不住颤抖。她眼睛酸的厉害,脑袋嗡嗡作响,这暴露来的太快,她丝毫没有预料也没有时间准备,还有很多资料在日本的住处,还有很多线索她没有跟毛利小五郎透露,还有很多事情她没做完……
现在全都来不及了。
她简单的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二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尤其是打进入组织之后的这些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日子,她惊讶的发现,这个时候,她死期将至的时刻,她竟然有些开心。
终于解脱的感觉。
‘叮——’
她抬头看看上方的数字,电梯停在了顶楼。
“走吧。”她晃晃枪口,示意陈耀荣先出去。
陈耀荣平举着双手,听话的迈出电梯。知昼跟在他后面,抓着他的衣服,枪口顶在他后心,推着他走向消防楼梯。
“上天台。”她说。
“你该杀了我,然后赶紧跑。”陈耀荣声音平静,“还是说,你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想跟我同归于尽吗?”
“没错。”知昼推着他走上楼梯,“但是在死之前,我还有些事想问你。”
“然后呢?”他似乎轻笑了一声,“你会跟我一起死在香港吗?cointreau?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莫大的荣耀呢。”
“开门,别耍花样。”知昼没回答他,只是冷冷的指挥他打开通往天台的那扇厚重的防盗门。
“我觉得,死在香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陈耀荣推开门,缓步向前走着,“这可是中国最美的城市,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我不想跟你废话。”知昼将手抬高,指着他头,而后缓缓走到他面前,“告诉我,组织里,你说过的,你的发小,你的好友,打入日本警察当内鬼的那两个人,是谁?”
“组织到底哪里不好?是给的工资不够多吗?”他不回答,轻轻皱着眉头,疑惑的问道。
“对不起。”知昼轻笑,“我是警察。”
“谁知道?”他冷冷的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楼下,警笛呼啸,数十辆警车停在酒店大堂门口。
知昼往下扫了一眼。
“反正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陈耀荣放下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领口,“我死了没关系,boss依旧是将来新世界的缔造者,你们永远都斗不过组织。”
“螳臂当车。”他轻笑,食指在竖在知昼面前,轻轻晃了晃。而后说道:“不自量力。”
“什么新世界缔造者?”他这话突然激怒了知昼似的,她端着枪直指他的脑门——
“组织现在做的事,跟那些□□有什么区别吗?组织每天往世界各地走的货你知道有多少吗?这些东西能毁掉多少个家庭,你不清楚吗?”
“是我逼他们吸毒的吗?是我把枪顶在他们脑门上让他们买几百块几千块一克的毒品,买到倾家荡产的吗?是他们自愿的!是他们管不住自己被毒瘾给支配了!这样的废物就算不吸毒就能有大作为了吗?”
“精英社会有什么不对?这些废物一样的人,低贱到泥土里的人,就应该成为我们的垫脚石!”
知昼一愣,“这就是boss教你的吗?”
“对,没错,他就是这么教我的,而且我觉得这就是对的,这个社会就应该由少数人来支配,集权就是对的,凭什么给他们这么多的自由,自由不能创造财富……”他说着,双眼危险的眯起来——
“规矩才能。”
他像一只疯了的狼,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冲向了知昼,她本来就被他病态的发言唬的愣神,他突然的袭击确实让她始料未及没有防备,手中的枪眼看就要被他夺过去,知昼干脆甩手一扔,那把枪在地上弹弹跳跳,溅起几个火星,被她甩到了远处。
陈耀荣见她扔了唯一的防身武器,更是肆无忌惮的一下冲上来,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摁在大楼边缘的护栏上,她半个身子探出去,脖子被他紧紧的掐着,陈耀荣语气森冷,“你看看这个城市,你看看这个世界——”
“全是犯罪,贪污,病态的人群和巨大的贫富差距——”他说着,将知昼拉向他,“boss将会接管这个世界,boss将会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你还不明白吗?你为什么要背叛boss?你为什么要背叛组织?你为什么是警察?”
他声嘶力竭的吼,知昼只觉得两眼发白,因为被他掐着,大脑供血不足,再这样下去,没一会她就要被掐晕了,她死了不要紧,陈耀荣必须一起死,不然她的牺牲就完全没有意义。
她的双脚根本没有办法沾到地面,干脆直接屈膝往他腹间一踢,陈耀荣没想到她这种濒死状态还有力气反抗,实打实的挨了她一击,痛的弯下了腰,同时也放开了她。
知昼被摔在地上,捂着喉咙不停咳嗽。
“我真的挺喜欢你的,cointreau。”他擦擦额角的冷汗,慢慢站直,“我喜欢的日本女人的特点,你全都有,我最不希望那个内鬼是你了,可惜。”
可惜偏偏就是你。
知昼扶着护栏站起来,天台的风吹乱她的发,她警惕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心中已经在思索接下来该怎么跟陈耀荣同归于尽。
拉着他跳楼,是最好的办法了。
她目光一凛,猛的冲上前,借助自己一直以来的速度方面的优势,她拉住他的衣服猛的侧身,后腰‘咚’的一声撞在金属护栏上,撞的她五脏六腑都要碎了似的。
“你想跟我同归于尽吗?”陈耀荣双手紧紧的抓着护栏,力气大到额头的青筋迸起,他一点也不敢小看知昼的力量,这时候他一旦松懈,马上就会被知昼甩下楼,当然,也连同着知昼一起。
他这时候才真实的意识到,这女人根本没打算活。
“你就……”知昼指尖发白,她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依旧挪动不了陈耀荣的身体分毫,男人和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力量的差距太明显了,她从来没有对自己不是个男人这件事感到如此遗憾过。
“去死吧!”她说着,右腿找到了一个借力点,用力一蹬,两个人的身子就往楼下滑去——
这是十四层,摔下去估计死相很难看。
知昼想。
她闭了闭眼,放松了身子准备迎接意料之中的自由落体。
“砰!”
“砰——砰——砰——”
有人追上了天台,朝着陈耀荣的后背连开了数枪,知昼只看到漫天的血雾飞起,陈耀荣的表情骤然变得痛苦异常,他似乎想努力回头往后看去,却因为死亡来的太快,扭过去的头生生停住,而后,他的身体所有与知昼抗衡的力量陡然泄去,轻易的被她甩下了楼。
就在那一瞬间,知昼突然不想死了。
她要活着。
她猛地伸直手臂,往上方的护栏抓去,那根老旧的,有些掉漆的天台护栏就在她手边,看上去近在咫尺的距离——
差一点点。
她的身体骤然下落。
糟了。
知昼心想。
她的手腕,这时却被猛地抓住,知昼抬头,只见到三合会的跛子,半个身子探出了楼顶,紧紧的抓着她。
“抓紧我,快上来!”他喊道。
知昼被他拉上楼顶,脱力的靠在天台边大口喘息。
“你是警察?”她问。
“我是警察。”他笑。
“你们跟三合会的第一次交易,是我透了消息给警察,我觉得你们背后的这个组织挺可怕的,趁那次机会把你们一网打尽最好。”他哈哈一笑,摘下头顶白色的编织帽,“可惜,那次你没带货,警方没证据,只好把人给放了。”
“我啊......”他吹了吹帽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缓缓说道,“我干这行已经二十六年啦,我在三合会,潜伏了二十六年。”
“我总想着有一天能将那些家伙一网打尽,没想到,三合会的覆灭,却是借助日本人的手。”
“现在......”他释然的叹口气,“一切终于结束了。”
“以后......”知昼恢复的差不多,撑着护栏缓缓站起来,“您会去干什么呢?”
跛子已经染上了毒瘾,她能看出来,恐怕回归警察队伍,也没办法在一线工作了。
“我啊。”他爽朗的笑笑,与平时那副狠辣阴险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我该去戒毒所啦,等出来,随便干些什么工作都好......”
他说着,拍了拍知昼的肩,接着眯起眼睛,带着苦涩又骄傲的笑,望向香港蔚蓝的天空——
“干咱们这一行的,只是希望国家好,不是吗?至于我干什么,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他拍拍帽子,“只要我的中国好,我怎样都行。”
知昼眼眶酸酸的。
“好啦。”跛子说着,把帽子戴回脑袋上,“你还要继续卧底下去吧?我刚刚叫了同事过来,你趁他们搜到楼顶之前,快溜吧。”
“谢谢,警官。”她不知道跛子叫什么名字,甚至连他‘跛子袁’外号中的这个‘袁’字可能都是假的。
“加油啊,小姑娘。”
知昼跑下楼,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眼泪控制不住的砸了下来。
当年岸冢老师死的时候,最后一句话也是——
“加油啊,沼渊。”
她一直在加油啊,可是这条路真的走不到尽头。
......
“怎么回事?”
vermouth电话中的声音非常不悦,她平时阴阳怪气知昼,打趣知昼,可事态一旦严重,她便语气冷的吓人。
知昼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跛子是警察,陈耀荣跟他打了起来,我趁乱跑了。”
“跛子是警察?”vermouth似乎冷笑了一下,“我从来没质疑过你的观察力,cointreau......这段时间我们都在东南亚,跟跛子接触的人只有你,你竟然没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没发现,确实没发现。”
跛子在整个过程中表现的太像个坏人,以致于她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今晚我们就到香港了。”vermouth见她如此肯定,便继续说道:“这事搞成这样,整个香港都没了,我会跟rum和boss报备,你准备好,明天下午回日本。”
“知道了。”知昼挂断电话。
这事没那么快结束,她把整个香港拱手送人,还顺便帮人家清理了本地的顽固势力黑{社会}——
rum不会轻易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