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rmouth到的很快,比知昼想象的要快得多。
酒店四周的警戒还没撤掉,警察还在搜集证物以及处理陈耀荣从高空坠落的尸体的时候,vermouth的车就停在了知昼面前。
“上车。”她语气不算好。
知昼坐进后排,安室透就在旁边。
vermouth将车熄火,烦躁的点了根烟。
“四指刘死了,东南亚的进货渠道我们全部拿下,这事办的不错。”
这句话是跟安室透说的。
“陈耀荣死了,整个香港市场你白送给了香港警察,这是一笔大损失。”
这句话是说给知昼听的。
她看着窗外,没说话。
“喏。”vermouth递给安室透一把枪,“一会我会把车开过去,你把跛子杀了,能做到吧?”
知昼望向酒店的入口处,明黄色的警戒线后,跛子正和几个警察说说笑笑。
他拍了拍几个年轻警察的肩膀,笑的爽朗。
他跟岸冢老师很像。
“我来吧。”知昼沉声道。
“你可别耍花样啊,cointreau。”vermouth似乎轻蔑的哼了一声。
“不会。”知昼把枪拿在手上,她从来没觉得一把枪可以这么重,重到她几乎抬不起手。
vermouth发动车子,缓缓朝着跛子的方向驶去。
知昼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一片冷冽。
她举枪,趴在车窗上,脸颊被风吹的生疼,十二月的风像刀片一样刮在她脸上,让她觉得自己整张皮都要被撕下来了。
一进入射程,她就扣动了扳机。
她不记得自己打了三枪还是五枪,只记得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过,她的耳朵嗡嗡作响,跛子周身迸开大片血雾,四周的警察慌忙的把他围到圈里,喧嚣声不断,有人开枪打中了他们的车,vermouth冷冷一笑,踩足了油门扬长而去。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把黑漆漆的□□,说:“他确实该死。”
vermouth这次才算是笑了。
她放在身侧的左手,却被安室透偷偷握住。
知昼没抬头看他,只是任由他握着手,整个人静止一般的僵坐在座位上,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就在这吧,你们两个下车,分开搭车回去。”vermouth缓缓将车停在路边。
知昼走下车,脚和腿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cointreau......”vermouth喊住她,“rum那里,你还是要自己去见他,他不太高兴。”
“知道了。”知昼语气如常,音调快速而短促,没有感情。
“那我先走了。”vermouth摆摆手,开车离开了两个人的视线。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安室透拍拍她的肩膀,好脾气的问道。
“随便你。”
“那我就默认为是需要了。”他扯开一个故作轻松的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喏,一会坐公交用。”
知昼接过,撇开脑袋没看他。
他一直送她回到公寓门口,知昼掏出钥匙开门,他便站在身后静静地等。
“你坐吧,我去烧点水。”她将钥匙扔到茶几啥,踢掉鞋子,转身进了厨房。
安室透环顾她的住处。
很简陋,一室一厅一卫一厨房,一张床一张桌一个沙发,这是入目的所有家具。
唯一算是昂贵的......
安室透低头看向自己脚下的这块地毯。
这是唯一一个算是值点小钱的东西。
窗户是古旧的田字形木窗框,里面嵌着做工粗糙的毛玻璃,有的地方玻璃碎了,便用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几块花玻璃补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投下五彩缤纷的光斑,正打在他坐着的沙发和茶几上。
她的所有家具都收拾的很干净,从敞开的房门可以看到铺的整齐的床铺,白色的床单一尘不染,沙发是很老旧的款式,深蓝色的布艺沙发,套着并不怎么有弹性的劣质海绵垫,他不用低头,都能清楚的嗅到洗衣液的淡淡香气。
这只算一个临时的驻足点,她都有好好的整理清洗过所有的家居用品。
是个偏执到有些洁癖的奇怪女人。
他想。
厨房的热水壶‘呜呜’的响起来,安室透本以为这声音会马上消失,而事实上,这声音足足响了半分钟,都没停下。
他走向厨房。
房门半掩,烧开的热水壶‘呜呜’的响着,知昼明明就站在身边,却没有动作。
他把房门全部推开——
知昼靠着桌面,手上拿了把明晃晃的尖刀,正要往自己的手腕上割去——
“你干什么?”他急的大喊。
知昼突然清醒过来似的,猛地松手,手里的刀‘铛’一声砸在桌面上,与大理石的桌面接触,发出瘆人的摩擦声。
“你想干什么?”他走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转身把那个呜呜作响的水壶端下来随意放到一边,扯着她出了厨房。
知昼被他甩在沙发上,低着头,凌乱的黑发垂在面前,没说话。
他在她面前蹲下,拉起她的手。
“你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跟我说。”他轻柔的说道。
“床头柜里有几瓶药,能帮我拿来吗?”
她声音沉闷。
他皱皱眉,走进卧室拉开抽屉,看到那几盒药的外包装,他猛地瞪大了眼,接着就是一股怒气直冲上来,他一把甩上那个破旧的抽屉,使得这老旧的床头柜发出‘吱吖’一声呻、吟。
他一步一步走回来,把那几盒药‘啪’一下扔在知昼面前,然后抄着口袋站在她面前,背着月光,在她身上投下大片阴影。
“多久了?”
“什么多久了?”
“我问你吃这些药多久了?”他的言语中染上显而易见的怒气,“安眠药也就算了,帕罗西汀、米氮平这些,是怎么回事?”
知昼瘦削的肩膀抖了抖。
“我问你......”他正要开口,却看到知昼猛地抬起了头——
她巴掌大的脸上早已经挂满泪痕,黑漆漆的眸子空洞又无神,眼眶红红的,双唇紧紧的抿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了。
他罕见的一慌,心脏的某个部位似乎被猛地撞了一下,这让他不由得半蹲下身子,轻轻的搂住了她的肩。
“岸冢老师死之后,我就有轻微的抑郁和ptsd了,我买了药,一直没有吃。”
知昼呜呜咽咽的哭,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我真的想吃一粒安眠药好好睡一觉,可是我好害怕睡着的时候说梦话,所以我不敢吃。”
“跛子是个警察,今天他救了我一命,然后我把他杀了。”
“做卧底真的有未来吗?安室透。”
“我看不到未来了,我斗不过这个组织,我活不下去了。”
“我做这一行做的越久,我就越觉得这个组织是根本战胜不了的,我加入这地方五年了,五年又五年,五年又五年,我到底有多少个五年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啊?”
她紧紧的抱着他,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一点不敢松手,安室透只能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像在摸一只炸毛的小猫。
政治抑郁症和创伤后应激障碍。
这是知昼目前所表现出来的症状。
她是个很坚强的人,所以不需要药物治疗也能够使自己保持正常,可是今天亲手杀了跛子这件事,无疑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很稻草。
渐渐的,她的哭声低下去,他才缓缓推开她,看着她满脸的泪痕,他拿袖子给她胡乱一擦,问道:“那今晚我在这里,你可以吃一粒安眠药,然后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不要。”知昼撇撇嘴,“没洗澡没换衣服,不上床。”
如他推理的一样,她有轻微的洁癖。
“那就在沙发上吧,可以吃一粒,”他起身端来一杯温水,从那瓶没打开过的安眠药瓶子中倒出来一粒,想了想,又捏成半粒递给她。
“第一次的话不需要吃那么大的量。”
知昼接过水杯,将那粒药一口吞下。
隔壁的音乐声又缓缓响起,依旧是张学友的《蓝雨》。
她皱了皱眉。
这个动作没有逃过安室透的眼睛。
“你不喜欢这首歌吗?”
“不是。”知昼摇摇头,“隔壁每晚都会放,因为很喜欢,但是总是听的不清楚,所以不开心。”
“那......”他扶着她缓缓倒下,“这首歌其实是一首日语歌翻唱过来的,我会唱。”
“你要听吗?”他轻声问。
知昼笑着点了点头。
很多年后,她还是常常回想起这个场景——
那个金发男人盘腿坐在地毯上,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凸起的喉结,微微抬起的下巴,一张一合的嘴唇......
他的声音温柔的像有魔力似的,世间再好的摇篮曲也比不上这一刻他的声音,知昼半眯着眼睛,药效迟迟未到,她却不太想睡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穿过五颜六色的彩玻璃,碎成斑驳的花纹洒在两个人身上。
“あなたの幻消すように(仿佛是为了抹去你的幻影)”
“私も今日はそっと雨......(我愿悄悄化作一阵细雨)”
唱到这句的时候,鬼使神差般,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头看她,就是控制不住,就是像中了邪似的。
他回过头,却直直撞进知昼流光溢彩的眸子里。
“是药效还没......”
她撑着沙发,缓缓坐起来,怔怔的盯着他看了大概两三秒,然后吻了上来。
她扑过来的动作很迅速,吻他的时候却小心翼翼。
知昼抓着他的衣袖,紧紧攥在手心里。
安室透先是愣了一下。
在他出神的那短短几秒中,知昼已经离开了他的唇,偏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这首歌不太吉利。”她兀自解释着,磕磕巴巴的。
安室透轻笑。
明明前几天还信誓旦旦的说出“我不信鬼神”这种话,现在又拿“这首歌不吉利”这种蹩脚的理由搪塞他。
安室透跪坐在地毯上,轻轻捧起她的脸。
忘记之前从哪里看到的一个说法,据说异性对视的时候,会有强烈的,想吻对方的欲望。
所以他就那么做了。
他把她圈在臂弯里,她仰面躺着,漂亮的海藻般的发自然散开,她似乎是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推开他。
安室透轻咬着她的唇,温暖的舌尖试探性的舔开她的牙关,她似乎不太舒服的‘嗯’了一声,却接着被他堵了回去。
知昼心跳的厉害。
一吻结束,安室透撑着沙发与她隔开一段距离,窗外的月光透进来,他的面容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被光照的清晰。
隔着他有些凌乱的,金色的发梢,她只看到他那双涌动着深深柔情的,微微眯起的灰蓝色眼睛,这目光快要让她溺死在里面了。
“前辈......”他俯下身来,用鼻尖蹭着她,两个人的呼吸缠绵在一起,带着烫人的热度。
知昼觉得药效上来了,困的昏昏沉沉,眼睛累的几乎睁不开。
她刚想说什么,却被他的电话声打断。
安室透放开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
是rum。
他接起电话——
“明天回日本后,调来我手下的情报组,不用继续训练了。”
rum向来是下完命令直接挂断电话,从来不给别人回应的时间。
他看着自动息屏的手机,眯起眼睛看了看外面那一轮圆圆的月亮,轻声叹了口气。
再回过头,知昼已经侧着脑袋沉沉睡去,发丝凌乱的搭在脸上,她呼吸平顺,颊边还带着浅浅的红晕。
他走上前,轻轻跪坐在她面前。
“这次可以睡个好觉了,我会在这里一直陪你。”
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