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昼做了一个梦。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梦了。
加入组织以后,她每日提心吊胆小心翼翼,连窗外一只鸟扑棱翅膀的细小声响都会使她惊醒。
而这一次,她却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她醒不过来,也控制不了自己。
梦里,她站在黑暗和光明的交界处,朝着光的方向一直跑,可是身后的黑影却一步步笼罩她,无论她跑的多快,她还是被一眼见不到底的黑包裹着,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记得最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摔倒在地上,她便用力地爬,朝着看不到未来的白昼一直爬,磨的指尖手掌手臂全是血,可是她爬不出去,她一点都摸不到那光。
倘是黄昏,黑夜自然会来沉没我,否则我要被白天消失,如果现是黎明。
时候近了。
我将向黑暗里彷徨于无地。
她走不出去了。
身后的黑暗在撕扯她,拽着她的脚腕往后拖,她吓得哭喊,手脚并用的努力向前挪动,缺无济于事。
全身都被冰冷包裹,暗处的一只只手一张张脸,嬉笑着怒骂着,把她拉了回去。
她再也见不到光了。
是他,是安室透,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那团光晕里。
他笑的温柔,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似乎是无奈的叹了一声:“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说着他蹲下来,朝她伸出手——
“来吧。”
她瞬间泪流满面。
她差一点点就掉进黑暗的深渊里再也出不来了,是安室透拉了她一把。
知昼从梦中醒来,眼眶酸涩的不行,揉揉眼睛,还是微肿着的。
她昨晚哭着睡了,今早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窗外的麻雀落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厨房里炉灶声低响,她慢慢走过去,听到有对话声,正想推门,却和推门出来的安室透撞上。
“你醒了呀,前辈。”他端着两个白瓷盘子,里面装着煎好的鸡蛋和火腿,“喂,景,牛奶热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马上来。”
接着,诸伏景光跟在他的身后走出来,两只手困难的捧着三杯热腾腾的牛奶。
“零!好烫好烫!救命!”他被烫的指尖发红,知昼连忙上前接过,他嘶哈嘶哈的喘着气,吹着被烫红的手指。
“吃早餐啦,前辈。”
她回头望去,那张小小的餐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样式,景光腰间系着围裙,贤惠的像个男保姆。
知昼笑着点点头,一步一步走向餐桌。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
“这是最近这段时间,组织在香港做的所有违法行为的资料。”
机场的吸烟室中,知昼叼着一根点燃的薄荷味七星,将一个黑色的u盘推向左边。
“知道了。”毛利小五郎用烟盒将那个u盘盖住。
“我今下午就回日本了,后续的收尾工作还得辛苦老师。”她说着,撑着脸看向另一侧,“东南亚那边的走账,降谷零应该都交给您了吧。”
“嗯。”小五郎将烟盒连带着那个u盘一起扔进口袋里,轻叹了口气。
“老师还有什么安排吗?”她疑惑的问道。
“工藤那小子……”小五郎转着手里的打火机,语气低沉,“他这几天意志非常消沉,估计是以为把你害死了吧,他这家伙,平时做事就是这样,冒冒失失不计后果的……”
他说着,将抽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这小子啊……说不定以后会成为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所以,我可不想让他就这么消沉下去。”他推开玻璃门,经过知昼身侧的时候轻声说道:“所以,沼渊,帮个忙吧,让他振作起来。”
“知道了。”她笑。
“因为卷入了本地的案件,所以我们只好提前回国了。”毛利兰和工藤新一坐在候机厅中,她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但是爸爸因为是监护人,所以被当地警方留下了,估计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是这样吗……”电话那边的妃英理轻声说着,“既然是这样的话,你们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其实……”兰看向身边的男孩,皱了皱眉头,拿着电话走远,“其实我跟新一差点被杀掉,那天以后,我就感觉新一好像不太正常的样子……真的很担心他……”
工藤新一愣愣的坐在原处。
“快走!”
他猛的抬头,循声望去,是一个提着几包行李的女人,催促着她的家人和孩子赶飞机。
“不走快点飞机就要起飞了哦,让整个飞机上的人都等我们是非常不礼貌的!”女人将行李递给自己的丈夫,蹲下身子抱起三四岁的孩子,快步走向登机口。
工藤低下头。
他……他好像害死了一个警察。
他抱住脑袋。
如果那一天,他没有跟过去,那么兰也不会因为找他,而走进那个地下停车场,那么那个黑眼珠的女警官也不会暴露,她也不会被逼着走上天台,然后又从楼上坠落。
整个过程只不过是十几分钟的时间,他刚拉着兰跑出那个地下停车场,就有人从楼上掉了下来,兰吓得尖叫,而他却整个人僵在原地。
人群涌来,将那个从楼上掉落的人团团围住,他当时动了动脚,却不敢往前迈进一步。
他不敢看到那个女人摔得血肉模糊的脸。
工藤新一,你算什么侦探啊?
难道保持好奇心是错误的吗?难道对危险有敏锐的感知是错误的吗?还是说,他想成为一个侦探,想成为日本的福尔摩斯这件事……就是错误的呢?
那……他是不是不适合做侦探什么的?侦探明明应该发掘真相,拯救生命才对啊,而现在,他却把人害死了。
工藤靠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的透过落地窗看向坠落于地平线的夕阳。
他好像……真的不适合成为一个侦探呢。
背后的椅子轻颤,是有人坐在了那里。
他下意识回头。
“别回头。”女人的声音如同初春的冰水,轻轻一碰都冷的彻骨。
但是他记得这声音,就是停车场中,朝他大喊“带她走”的那个声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您……”他的话梗在喉中。
知昼声音冷冷,“听说你的梦想是做侦探还是什么的……”她轻笑一声,又说道:“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做事之前,首先要保证自己身边的人的安全吧?”她的目光望向几步之外,正满脸担忧打着电话的漂亮女孩,“不计后果,冒冒失失,那可就变成让人唾弃的废物侦探了哦。”
“下次,注意点。”
工藤新一猛的瞪大双眼。
接着,布料轻轻摩擦的声音响过,身后的女人似乎是站了起来,她发出一个短促的“じゃ”音,而后是高跟鞋踩过地面的轻响。
“拜拜了,未来的名侦探。”
他猛的回头,只看到机场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找不见那个女人的身影。
“新一……怎么了吗?”兰拿着手机,走向他。
“嗯嗯……”他摇摇头,嘴角却不自觉的挂起笑意,“没事哦。”
“真是的。”兰坐在他身边,“感觉你突然变奇怪了欸。”
“时间差不多了。”他抬起手看看表,拉着兰的手腕,另一只手提着包站起来——
“该回家了。”
……
知昼到达日本的第二天,就主动跑去了rum那里。
那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印刷厂,一进门就能闻到浓郁的油墨味,机器刷刷作响,一张张报纸被印刷好放在墙角码的整齐,几个工人忙的不可开交,见到知昼进来,简单的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又投入进工作中。
这地方,表面是个普通的小印刷厂,其实是组织一个制□□的窝点。
推开另一扇门,就是完全不同的光景了。
内室的空间比外面那个小小的拥挤的印刷车间大了很多倍,灯光明亮,但依旧充斥着浓重的油墨味,笨重的机器摆放的非常整齐,一张一张大开页钞票被履带送出来,然后再由工人统一切割,最后流入市场。
知昼拐进走廊,四周陡然暗下来,墙面上贴着厚厚的隔音棉,脚下是昂贵的暗红色地毯,rum的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暗色的木门像个冷硬的棺材板,她走上前,敲了敲门。
“等一下。”vermouth打开门,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在给你求情。”
“那真是谢谢了。”她笑,看着vermouth把门关上,抱着手臂靠在墙边,安静的等。
可她还没等到vermouth出来,走廊尽头就传来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她闻声抬头,是gin。
四周静谧一片,他一如既往的穿着黑漆漆的大衣,透过他凌乱的发丝,知昼只能看到他瘦削的下巴,苍白的皮肤,和抿起的双唇。
‘咔哒……’vermouth打开门走出来。
“进去吧。”她朝知昼点点头。
知昼轻轻“嗯”了一生,抓住了门把手。
gin按住她的手。
她疑惑的抬头,却正撞上gin慑人的松绿色眸子,他勾起一个冷笑,说道:“我陪你进去。”
vermouth似乎轻笑了一声,摆摆手离开。
她站在房间中央,四周昏暗一片,rum坐在桌子后面,双手交叉撑在桌面上,他身后的窗帘特意露出一条缝隙,窗外的自然光穿过缝隙打进来,正全部打在知昼身上。
“cointreau,你真是个大慈善家。”他说着,语气略带嘲讽,“组织这次损失有多少,你应该清楚吧?”
“是,很抱歉。”她诚诚恳恳的低下头。
gin叼着烟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知昼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通过余光看到那根烟的红色火光闪闪烁烁,像颗星星。
“别在我这抽烟。”rum看向gin。
“啧。”他应了一声,站起来一步步走向rum的桌子,将手里的烟摁灭在他桌面的烟灰缸上,“我早说过她不适合出这方面的任务。”
“你为了培养那个你很喜欢的安室透……”gin冷笑道:“让我手下的人带他到香港做事。”他说着,走向知昼,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几乎是强行拉着她,带她走向门口:“我这边的人都是一等一的杀手,你所喜欢的……那种又臭又长的谈判和交易,以后还是让你的青睐的安室透去做吧。”
“vermouth也替你求情……”rum的声音陡然冷下来,gin按在门把手上的动作停住,似乎在等rum把话说完。
“你前脚刚走,组织在香港埋的所有线都被揪了。”他说着,一把拉开窗帘,陡然透进来的强光让知昼不由得眯起眼晴,她看向rum,只见他背着手,微微仰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沉沉的说道——
“那个三合会的内鬼,那个警察,叫跛子的那个……”他说着,侧过脸,仅剩的一只完好无损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他真的死了吗?”
“当然。”知昼迎上他的目光,轻笑着说道,“我亲手杀的。”
gin拉着她离开rum气氛压抑的办公室。
“你这样,rum会迁怒的。”她低着头,任由他拉着离开这个印刷厂。
“谁管他。”gin冷笑一声,毫不在意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来新人了,他还不错。”
他说着,放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
知昼跟着他走向停车场。
他的保时捷静静的停在那里,年尾的冷风吹的他金色的发飞舞着,gin吐出一口烟,靠在车边,敲了敲窗户。
知昼低下头,向后排看去。
那里坐了个戴着黑色针织帽的长发男人,听到声音,他抬起头,跟gin很相似的绿色眼珠透出冷冷的光,他抱着手臂,线条凌厉的下巴微微一抬,算是跟知昼打了招呼。
“诸星大,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