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赤井和景光的狙击,这群追兵很快就被拦了下来,知昼松了一口气,抓着安室透的衣服稳稳坐好,他的速度也缓缓降下来,将车子缓缓停到百乐宫的喷泉前。
快到午夜零时了,喷泉旁人群密集,在这地方弃车隐入人群中离开是最好的选择。知昼见他缓缓停下车子,便伸手解开将两人绑在一起的那根细细的带缔,低声道谢后,从车上跳了下来。
她的脚刚一沾地,只觉得前襟猛地灌进一阵冷风,知昼立刻察觉到是腰带开了,她惊呼一声拢住衣领,脸色当场煞白。
除了一层薄的几乎可以忽略的棉纱制内衬,她里面可什么都没穿啊。
“前辈!”
安室透也发现了她的境况,他的动作比思绪快得多,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从后方将她一把抱住,知昼任由他抱着,两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也动不了。
“别动。”他低头轻声说道。
安室透将手伸到她的身后,摸索着那条腰带的系口,知昼则双手紧紧的抓着衣领,以防自己不慎走光。
他摸不到那系口,只得退开一小步低头去找,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知昼后颈,她顿时觉得心口像被一片羽毛划过似的,痒痒的,跳的很快。
知昼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明明年尾的风这么冷,她的脸却烫的如同个高烧的病人。
他和她还在跟那条腰带作斗争的时候,零点悄悄到了。
新年的钟声响起,百乐宫前的喷泉‘唰’一下喷出数米高的水柱,四周灯光璀璨,音乐乍起,人群欢呼着,有情侣在喷泉前接吻,有亲友在喷泉前相拥,有他跟她,在喷泉前手忙脚乱的系着腰带。
这一年就这么结束了。
知昼眯起眼睛看向那座喷泉,安室透摸到了腰带的两个系口,将这腰带打了个结实但不太美观的结,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知昼睫羽浓密,鼻梁高挺,皮肤白的如同刚剥了皮的煮鸡蛋,明明是个美的不可方物的女人,如果她没选择做卧底,如今大概也是警视厅里众人追捧的警花级别人物。
可是,她偏偏选择了背负上如此沉重的责任,在新旧交替的这个时间点,在所有人们都在举杯庆祝新年到来的时候,她却刚刚同他从一场枪林弹雨中逃生,现在或许还惊魂未定。
他又一次拥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使她整个人都被他的影子笼罩。
知昼一愣。
“这算是在跟我跨年吗?安室透?”
他轻笑:“总比在酒店里陪白木惠子睡觉好得多。”
他觉得自己这言语中掺杂意味不明的感情。
知昼低下头,本想轻轻握一下他的手,却看到他手臂上那个显而易见的针孔,他的袖子卷到手肘处,那个针孔四周有些泛青,非常明显。
“你又沾毒品了吗?”她的语气中满是质问。
“只插了针,没打进去。”安室透声音闷闷的,环着她的手紧了些,“如果我染上毒瘾,以后回了警队也会被看不起的吧。”
牺牲者会被遗忘,被讥讽或被利用,至于被理解,则不可能。
他懂得这个道理,可是做卧底却做的越来越入戏,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守着这条底线多久,但最起码,他不想成为一个令人唾弃的牺牲者。
他越来越不好把握那一条虚无缥缈的原则了。
知昼鼻尖酸酸的,安室透这情况与她越来越相似了,她曾经差点陷进这泥沼里,在岸冢老师去世后到安室透到来前,她曾经数次想过直接完完全全的成为组织中的人算了,好在安室透来了,他拉了她一把。
“会身败名裂的哦。”她轻声说道。
思及此,她的手覆上他的,他似乎一愣,接着反握住,将她的手全部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中。
他紧紧贴着她的后背,知昼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前辈......”他低下头,贴上她的侧脸,知昼感觉到,他的脸与她的一样,有让人无法忽视的滚烫热度,带着些迷惘和疑虑,他轻声说道——
“我的心跳得好快啊。”
......
知昼跟着白木惠子回了日本。
整个回国途中,白木惠子一言未发,她只是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整个人尽显疲态,在机场出口,秘书因为堵车迟迟未到,她们吹着一月初的冷风,站在室外,白木惠子侧过头去,抬起手似乎抹了一下眼泪,继而叹了一口气,才沉声说道:“椎名,你是故意接近我的吗?”
知昼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没等她回答,白木惠子又自顾自的说道:“那晚,自称安保人员的那个金发男人,是当时保时捷店里的那个销售吧?赌场中有个乐队的手风琴乐手,是当时你的丈夫吧。”
她轻笑一声:“即便他们的衣着都变了,可我这个人啊,是个对别人外貌过目不忘的人,所以,我是不会认错的。”
知昼叹了口气:“您的丈夫在帮政客洗钱,这些事你应该知道的吧?”
“那......”她眼眶红红的,扭头看向她的时候,漂亮的杏眼中滚出几滴晶莹的泪水,她颤声问道:“你是警察吗?还是检察厅的特搜部?”
知昼摇头:“都不是。”
“我知道了。”她突然笑起来,“是我丈夫的竞争对手派来的吧。”
知昼没说话,算是默认。
“所、所以,都是假的对吗?都是你在跟我演戏?”她似乎想抓住她,但最终却连伸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我知道了。”她吸吸鼻子,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如果您能提供您丈夫和每个客户的资料的话,我就可以提前完成我的任务了。”知昼拉住她的手腕,说道。
“你自己去查吧,在他死之前。”
……
圆桌会议。
由于劳伦坡家族一夜之间被血洗,接着他们所有的赌场生意被幕后权力控制,劳伦坡家族除了年老的老家主,三个掌权的子女不是失踪就是死亡,为了处理这情况,圆桌会议不得不打破每年六月召开的惯例,在新的一年开头的第一天,就提前召开了本年的例会。
这场会议可以说是各怀鬼胎,他们想瓜分劳伦坡家族的生意场已久,如今他们被秘密的背后势力清理掉了,剩下的四个参会家族都等着分一杯羹。
四个家族的掌权人早已到场,会议也已经开始了十分钟,他们本以为这个背后的神秘组织会现身,却没想到根本没人来。
“这是......暗示我们把劳伦坡家的家产瓜分的意思吗?”俄罗斯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屋内的人还没来得及回话,厚重的雕花红木门被猛地推开,缓步进来的是三个男人,领头的那个浅金色发,有着漂亮的小麦色肌肤,他身后的两个,一个黑色长发,带着顶黑色针织帽,目光阴冷,是个像野狼一般恐怖的男人,而另一个,是明显的亚洲人长相,下巴上有些未修剪的胡茬,不过整个人并不显邋遢,是个将野性和内敛结合于一体的魅力男性。
“我是日本那边的人,想跟大家谈谈拉斯维加斯的生意。”安室透走向空着的劳伦坡家族的椅子,他抬了抬手,赤井便拖着劳伦坡大少爷的衣领,将他扔上了椅子。
他已经被用过刑了,额头满是冷汗,脸上还有未愈合的伤口。
“日本人凭什么取缔意大利人?我们和意大利人合作多年了,大家都懂规矩,从没有出过问题。”说话的中国黑帮掌事人是个蛮有书生气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中山装,手里拿了一串把玩的锃亮的佛珠。
“圆桌会议最讲规矩。”安室透拿出一个小巧的黑色录音笔,摁了一下播放键后,轻轻放在桌上。
“俄罗斯人卖的货全是破烂,我们想插手毒品生意很久了——”
“英国人找来的□□又脏又丑,哪比得上我们从东欧弄来的十三四岁女孩——”
“我爱我的哥哥,我真巴不得给他生个孩子,可惜不能,你跟我生个孩子,哥哥会当亲生孩子看待——”
“什么狗屁圆桌会议——”
整个室内一片寂静。
播放器中,那女人还在喋喋不休。
“意大利人不守规矩,我们日本人了不一样,我们接手劳伦坡家族的生意,大家有钱一起赚。”安室透说着,目光危险的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观察着他们的神色,沉声说道——
“我的话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室内沉默良久。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才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发出:“我反对。”
安室透看向声源方向,是自己身边的这个意大利人。
西索尔·劳伦坡。
安室透目光一暗,从口袋里抽出一把折叠小刀,‘唰’一下将刀刃甩出来,将西索尔的手按在桌面上,然后一刀切下去,切掉了他四根手指。
西索尔捂着手指的断口处痛的惊呼,额头上满是冷汗,整个人颓然的从椅子上摔下去。
“把手指捡起来。”
安室透掏出手帕,不紧不慢的擦着那把匕首,幽幽的说。
西索尔已经痛的快要昏厥,他躺在地上哭喊,根本没办法对他的话作出反应。
“把手指捡起来。”
他又说了一次,语调更沉。
西索尔颤颤巍巍的捡起掉在地毯上的几根手指,抓在了手里。
“扔到桌子中央。”
他照做。
四根手指,像四根小萝卜,骨碌碌的滚到桌子中心位置,毫无保留的展示给在场的众人。
美国人掏出纸巾,擦了一下冷汗。
俄罗斯人将手中的雪茄放在桌上,不敢再抽了。
英国人往椅子内缩了缩,甚至不敢看向安室透。
中国人停了转动佛珠的动作,将手中的佛珠轻轻放到桌上。
“我们做事,就是这样。”安室透擦着刀上的血,如此说道。
“所以,我再问一遍。”他将血迹擦净,把那把折叠刀扔到桌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在这个静谧的室内听的格外清晰,接着,他抄着口袋,似乎勾起一个笑意——
“谁赞成,谁反对?”
......
“这件事办的挺漂亮的,我已经跟boss请示过了,等你回来就给代号。”
“多谢了。”安室透对rum轻声道谢,语气中难掩疲惫。
终于算是熬出头的感觉。
他挂断电话,站在候机厅的落地窗边,窗外是黑茫茫的夜景,偶尔闪烁的光点是飞机和跑道上的指示灯。
他端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从玻璃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以及缓步向他走来的诸伏景光。
他们已经在美国呆了一个月左右,接手劳伦坡的生意,清理残余势力和其他棘手的不平和因素,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快回国了。
他抿了一口咖啡,无端的想起知昼那张冷冰冰的脸,突然轻笑了一下。
“景。”他看向远处坐着的赤井秀一,那男人似乎低着头在玩手机,完全没有注意这边,他便轻声叫着景光的真名,缓缓说道:“如果想到一个人,我就会很紧张,心跳的很快的话......是因为我喜欢她吗?”
“欸......欸!!?”景光先是一愣,而后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不是吧......零,真的假的?”他压低声音说道。
“可是,她好像有初恋啊。”他皱了皱眉,又说道。
“都说了是初恋啦。”景光拍拍他的肩,“初恋就是给人回忆用的,你喜欢就赶紧追啊,优柔寡断磨磨唧唧的,我会看不起你的。”
安室透看向窗外苍凉的天,黑漆漆的夜幕将所有的光都遮住了,这晚连星星都很稀少,天空像个望不到底的深渊。
他不太敢。
正思索着,候机厅内突然骚动,大量身着制服的fbi一拥而入,领头的是个金发戴眼镜的美国女人,他朝安室透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沉声说道:
“安室先生,我们是fbi,您涉嫌杀害索菲亚·劳伦坡,请您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接着,她的目光看向景光和坐在远处的赤井,沉了沉声,道:“还有您的同伴,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