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
安室透洗漱完回到卧室,知昼还睡的沉沉。
“该起床了。”他单腿跪在床上,伸手去抓她的被子。
她像小猫打呼噜似的不情不愿的抓住薄被,往上拉了拉,盖住自己毛茸茸的脑袋。
“还早嘛......让我再睡一会吧,求你了。”
她向来不赖床的,只是最近确实贪睡了许多。
“有任务,gin叫我们去一趟。”他把她从被子中揪出来,亲了亲她的额头。
听到这里,知昼才慢吞吞的坐起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双目无神的穿着衣服。
简单的吃过早饭,他带着她去了会面的地点。
路上,知昼一直抱着手臂,看着窗外的阳光沉默不语,安室透伸过手试了试她的体温,有些担忧的皱了皱眉。
“刚刚我就想说了,好像有点发烧啊。”
“有吗?”她抬手贴了贴手背,往车子的阴影中缩了缩,“因为太晒了吧。”
“没关系吗?刚刚开始表情就很可怕。”
“才不是表情可怕。”她揉揉眼睛,“只是困。”
“佐佐木这条线跟了多久了?”她打了个哈欠,困倦的歪着脑袋问道。
“两周了吧。”
“两周了吗......”
......
会面的地点是一栋烂尾楼,据说是投资商跑了,这栋建到一半的大楼便无人问津,四周缠着有些破旧的防坠网,绿色的纱布历经风吹日晒,已经有些发白。
“靠谱吗这地方?不会塌吗?”她抱着手臂,仰头打趣着。
“别说风凉话了。”
黑色保时捷停在旁边,gin拉开驾驶位的车门走出来,森然的目光在她和安室透身上扫视了一下,接着他抬了抬下巴,命令似的朝着知昼说道:“过来。”
知昼听到身后安室透不悦的‘啧’了一声。
她乖乖走上前。
“rum在上面。”gin仰着头,看着这座似乎下一秒就要坍塌的大楼,声音低沉,“你有什么话想说吗?cointreau......”
“什么话?”她无所谓的笑笑,“上去见了rum再说吧。”
“你还真是......”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楼梯老旧,踩上去有碎石屑落下。知昼小心翼翼的贴着墙壁往上走,数着大概到了七八层的高度,两人便跟着gin,走进了一间空荡荡的破旧房间。
窗框已经安好了,但是没有装玻璃,窗外呼呼的风声吹动外层的绿色防坠网,衬的整个室内都是一片阴沉沉的绿色,很压抑。
室内的中央位置,rum和佐佐木坐在桌边,正在下一盘国际象棋。
“你们来了啊。”rum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继续将注意力投入到面前那盘棋局中。
“可以说了,佐佐木。”
知昼手心冷汗直冒。
佐佐木理了理领带,视线直直的看向她。
那一刻,知昼就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
“fbi的那个内鬼啊......就是c......”
枪声响起,佐佐木上半个脑袋全部崩裂,而他的嘴,还保持着那个口型——
cointreau......
君度......
是她。
rum缓缓从口袋里抽出一方帕子,优雅又沉着的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点,在他的注视中,cointreau掏出枪打死了佐佐木,然后马上把枪口对准了站在身侧的bourbon。
“bourbon......你出卖我?”
她半眯着眼睛,语气十分冷静,可惜颤抖的尾音出卖了她,她现在真是怕得不得了啊。
rum坐在椅子上,像看一出好戏似的看着两个人。
几乎是话音刚落,cointreau就举枪对准了bourbon的脑袋,她仓皇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碎石,踉跄中扣下了板机,那颗子弹打在bourbon左肩,巨大的冲击力使他后退了几步,整个人靠在粗粝的水泥墙上,才稳住了身形。
“你......你别这样......”
安室透捂着左肩的伤口,他额头冷汗直冒,左肩的剧痛和不停涌出的鲜血都让他眩晕感十足,可他不想晕,他不能就这样看着知昼死。
他晕倒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求你了......求你了......别这样......”他只觉得体力在快速流失,连迈出步子都变得万分困难。
“我不是fbi。”她怔怔的重复着,“我不是......fbi。”
在此之前,知昼对于“冤屈”这个词,是完全没办法感同身受的,但是现在她懂了。
冤枉和委屈一股脑的占据了她的所有意识,她觉得闷闷的喘不上气,胸口似乎压了一块石头,让她连抬起头都变得异常困难。
她晃了晃脑袋,发现自己眼眶涩涩的发疼,像是久未见甘霖的枯井。
原来人在极度绝望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把枪放下,我相信你,所、所以说......先把枪放下。”安室透捂着伤口,艰难的朝她走来。
“求你了......”
他垂着脑袋,面无血色,似乎下一秒就要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倒了。
知昼摇了摇头。
她已经无路可退了,不死的话,被组织活捉后会面临永无止境的严刑拷打。
她调转枪口,对准了rum的脑袋。
“我真的......不是fbi。”
rum被她用枪指着,却依旧在笑。
知昼觉得自己无力的辩白根本毫无用处。
可是她还能说什么?
我不是fbi,因为我是警察?
她无话可说。
如果,她是因为自己的卧底任务出了问题而暴露,那她认了;如果她死于警视厅内鬼的出卖,即便不甘心,她也认了。这是她能力不够,是她一直找不出那个潜在于警视厅的嚣张的内鬼,她都认了。
可是背负着一个fbi的名号去死,她不能接受。
所以在刚才她毫不犹豫的杀了佐佐木。
想要情报源对吗?那就让他死好了,大家都别想拿到这条情报。
她决绝的眯起眼睛,对准rum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彻这个空荡的室内,她只觉得手腕被震的发麻,手中那把左轮被打落在一旁,gin左手握着□□举在腰侧,枪口还冒着烟。
几乎是同一时间,安室透见到她的枪被打掉,立刻朝她扑了过来。
不管怎么样,后面的事后面再说,至少现在,你别死啊。
他的瞳孔中,知昼冷静的双目逐渐放大,差一点他就能抓到她了,她却后退一步,拔出刀子向他横劈过来,同时跳下了楼。
安室透只觉得那一瞬间,呼吸都停止了。
他扑上前去抓她,只抓到了她手中紧紧攥着的那把匕首的利刃。
“你疯了吗?”
她歪着脑袋问道。
“别放手......别、别放手,求你了......”他已经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整个人已经处在昏厥的边缘,全靠着意志力在撑。那一刻他真的怕极了,左肩一直汩汩流着血的伤口中的疼痛似乎骤然散去,他甚至感觉不到任何外物的存在,他的视线他的意识,全都集中在知昼身上。
毕竟没有事情,能比沼渊知昼死在他面前,更让他绝望的了。
他的泪水砸落下来,有一滴砸在她的右眼角下。
她苦涩的扯了扯嘴角。
安室透紧紧的抓着那把匕首,温热的血顺着他的手一路淌下去,染的她指间都是暗色的血痕,利刃滑破血肉,似乎连他掌骨上都被刻上了一道划痕。
这就是刻骨铭心吗?
这么浪漫的词,放在这里,他只觉得讽刺啊。
他向知昼望去——
这个时刻,她却是笑着的。
她平时是那么一个不苟言笑又冷冰冰的人,为什么会笑啊?
是解脱吗?她早就不想在你来我往的尔虞我诈中与那些危险势力斡旋了吧?八壹中文網
最后,她眉眼弯弯,抬起手摸了摸眼角的泪水,她的泪跟他的混在一起,都分不出来了。
没关系的,都一样。
gin走上前,居高临下的,倨傲的看着她:“上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话音刚落,他便弯下腰来,想把她抓上去。
会被严刑拷问的,会被打了吐真剂变得意识模糊不能自理的,她不要这样。
知昼咬咬牙,冲安室透扯出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笑容的表情。
“抱歉。”她说
“想我的时候,就看看星星吧......”
他只觉得呼吸一滞,手上的重量陡然撤去,是她松手了。
她松手了。
曾经在影视剧里看到过,或许是为了表现人物的悲痛,爱人死后,男主角都会抱着爱人冷下去的躯体哭吼,他那时候只觉得假。
事实证明,确实是假的。
人在悲痛至极的时候,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从他的视线中坠落,再也回不来了。
下落的过程那么快又那么慢,原来人死前真的会回想自己的一生,最后出现的知昼记忆中的,是她离开学校去卧底的前一天。
那时候校长和毛利老师跟她站在天台上,夜晚的东京吹着暖洋洋的风,头顶的星空闪闪烁烁,让她恍若置身仙境。
“沼渊,我们等你回来呀,等你......功成名就。”
知昼闭上眼睛。
被扣上fbi的名号而死,不算功成名就。
这是——
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