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蕴拿着鸟铳回来的时候发现站在一起的两人气氛有些微妙。
她自然能看出来今日不知为何秦王殿下似乎是生了许小郎君的气，可这会儿好像又不太一样。
凌昭还冷着脸，但许小郎君那张总是疏冷的面容之上却含着一抹发自肺腑的笑意。
这笑意和往日许轶疏离的笑容全然不同，光看那一双眼睛，就能看到里头清润的光亮，但温柔之中又暗藏一抹古怪的狡黠。
姚蕴打了个冷颤，她怎么会觉得许小郎君和秦王殿下有时候的气质这么像呢。
高深莫测，无法捉摸。
凌昭听到了姚蕴的喊声，转过头看到了她手中的几把鸟铳，似乎是想要动一下，但似乎又在极力忍耐什么。
姚蕴狐疑地看了一眼凌昭通红的耳根，难不成是工坊里头太热了。
“找个单独的屋子。”
凌昭说完这句话之后，抬脚想走，感受到了手心的痒意，忍不住瞪了一眼许轶。
“还不跟上？”
许轶一脸无辜，乖顺地紧跟上了她的步伐。
今日为了装哭，凌昭特地穿了宽袖的长袍，如今两人的袖子挤在一起，一时让人无法看清袖下的情景。
男人带些粗糙的手指搔着女子柔软的掌心，小拇指还勾着凌昭的食指，让她无法逃脱。
凌昭天生怕痒，这事儿许轶也是刚刚才知道。
原来不过是他想要偷偷拉一下凌昭的手，谁知手指刚刚触上她的手心那人就是一哆嗦。
凌昭忍了一路，到了单独没人的屋内连姚蕴也没让进来。
“看你的鸟铳啦。”她将人往前一推，顺势甩开许轶作乱的手。
许轶被推了一个踉跄，也不恼，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开始拆解。
凌昭坐在另外一边，目光落在许轶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手控，许轶实在生了一双太过好看的手，跟他这个人一样，清瘦纤长，他并不常出门，所以有些苍白，更显得青筋分明，拆卸的时候因为用力青筋突出，指节却呈现出了粉色。
凌昭盯着看了一会，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许轶恰好抬头，发现了凌昭的目光。
这人为什么对着一堆钢管咽了一下口水，她是，在想晚上吃什么？
“你要太无聊，不如就想想回头吃什么？说好了我带你吃饭的。”许轶将纤长的手指探入铁管，因为专注眯着眼睛反复摩挲了一会。
凌昭缓缓撇开了眼睛，觉得自己手中缺一串佛珠。
她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毛笔，思绪很快飞远了。
顾家，淮南王，还有一个虽然尚未处死的萧君，鱼还没有能够钓出来，所有的事情都像是随时可能冲上来的毒蛇，你永远不知道出现的会是一条而是两条，甚至全部。
窗外隐约传来说话声。
“秦王殿下在里头做什么呢？听说他还带着个小郎君来上差了？”
“把门开了我进去看看。”
“齐王殿下，这是军器监，秦王殿下代管，您进来……为的是何事？”姚蕴不动声色地提高声音。
凌昭转笔的动作一顿，上前一步将许轶拎起来，自己坐了下去，随手拎起已经放在一旁的铁管，放在了眼前，装模作样地打量起来。
门砰得一声开了，齐王的兴奋的目光在室内不断搜寻，最后落在了那个举着铁棍的七妹身上。
她一身浅淡的月白衣衫，本该是最温润的颜色，却被她穿得依旧艳光逼人。
那人还坐在椅子上，铁棍举在眼前，一只眼睛微微眯起来，铁管转向齐王所在的方向，接着慢慢放下，改举为握，所有人都不怀疑，下一瞬间秦王就能拎着铁棍砸向外头的人。
凌昭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抬着头觑着门口的齐王，“哟，三皇姐，你来我的军器监做什么？”
凌晞一噎，她能怎么说，她能说她怀疑她带着一个小郎君来看鸟铳，不过是想在新欢面前讨个热闹，随后公然在办事的地方行污秽之事？
她是来抓奸顺便想把这件事捅给太女和皇帝知道，七皇女压根不堪如此重任？
到底是谁告诉她凌昭带了个外头的小郎君装作是内侍进了军器监，指定没有什么好事的。
谁知道凌昭真的在里面干正事，还把鸟铳都拆了……
凌昭站起身来，她比凌晞高出了一个额头，一步步走到这个姐姐面前，带着迫人的气势。
“三皇姐？”
凌晞如梦初醒，只能伸出手指着她身后的白衣男子，“他是谁！不是内侍吧！外人怎可随便进入朝廷机密之处。”
凌昭挑了挑眉，“什么外人？这是内子。”
她说的顺口，一旁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颤，这人怎么承认得这么光明正大，本来谁也不知道那小郎君的真正身份啊。
“你承认了是吧，一个外臣之子，怎可踏入……你想干什么？”
凌晞看着拎着铁棍逼近的凌昭，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凌昭笑吟吟的，“什么外臣之子，这是我们军器监少监的儿子，他过来送个午膳，怎么了？这个地方又不是工坊，他不能进？”
“午膳呢？”凌晞瞪着凌昭。
“给他爹了。”凌昭看了一眼姚蕴，姚蕴点了点头。
“你之前不是还压着那什么少监不许她上任。”
凌昭含笑，随手指着主簿，“你告诉她，今天少监有没有来上差。”
主簿心惊胆战地垂首，“回齐王，今日许少监，的确来上差了。”
凌昭拍拍手，“我帮一个同僚带了他儿子进来怎么了，这是外头的一间屋子，什么机密文件都没有，又没有带他进工坊。”
她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来，睨了一旁的主簿一眼，主簿立刻低下头不敢言语。
一个小小的主簿是没有话语权的，秦王说什么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凌晞被她的无赖气得直抖，可凌昭说得没错，大周的朝臣，子女送个午膳，都是极为正常的，就算许轶跟凌昭在一间屋子里，可人家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衣服也好端端的，能有什么事儿。
“皇姐这是想要和母皇告状啊？”凌昭抬了抬下巴，“去告啊，就说你擅闯军器监，还强行撞开了我的门，吓坏了我和未来的正君，还硬要说我私带外人进入工坊，皇姐，诬告可是犯法的。”
她走出门，再度逼近了齐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皇女犯法，与庶民同罪啊，皇姐，以后莫要听风就是雨了，是不是？”
齐王被她拍得几乎要吐血，咬了咬牙，“七妹说得对，皇姐今日，没来过。”
她来得快，走得更快。
凌昭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灰溜溜的背影，走到了主簿身旁，“主簿做事，很周全，我看就是少监位置也做得，忙你的去吧。”
主簿心里转了一个弯儿，只是躬身行礼，“本就是应尽之责，下官告退。”
门口一下又只剩下了姚蕴一人，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姚蕴，“金吾卫里头的人，是不是该清一清了？”
只有金吾卫守在军器监外头，也曾亲眼看过她带着许轶，若是里头的人，上差时间也不会随意进出，出入都会受查问。
姚蕴垂首，“这事儿只怕，赤羽卫……“
“只管查，踢人的事，我来。”凌昭脸色阴沉，“我倒要看看，齐王什么时候有这么大本事，能够在金吾卫安下眼睛了。”
“殿下怀疑不是齐王？”
“那种听风就是雨，急匆匆前来抓我现行的蠢货，大概没那么大本事，想必背后的人也很遗憾，皇姐居然将千载难逢抓我错处的好机会搞砸了。”
凌昭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转身回了屋子，“别怕，继续，天塌下来我撑着。”
许轶意外地看着气场全开的拎着铁管的秦王殿下，听到这话又忍不住笑了笑，“是，秦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