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轶将所有鸟铳都拆开查了一遍,找到了几个大问题,刚要了笔想些,可想到自己的毛笔字实在不行,顿了顿看向了凌昭。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有,你来写,我写毛笔字太丑了……”
凌昭很快想到了那祈福的木牌之上笨拙的字迹,放下墨条,闷声笑了笑,“好,你说,我写。”
许轶这才发现墨都是她亲自磨的,“你堂堂一个秦王,不叫人进来伺候笔墨?”
少女挽了袖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有手有脚的,干嘛让他们进来扰人。”
许轶看她提笔专注的模样,心里莫名有些触动。
凌昭的毛笔字是从小练的,就算时隔多年有些生疏,但终究练一段时间也就回来了,她的字跟她的人一样,有些张扬肆意。
这会儿许轶盯着,她倒有些紧张。
男子的声音低沉清润,女子垂眸提笔,目光沉静。
姚蕴一走进来就是这幅过于安详美好的画卷,男子清朗如月,女子明艳似骄阳。
实在很难想象,这样截然不同却又诡异契合的两人相处起来居然是这副模样的。
“好了,就这些了,这个图我来画。”许轶想要接过笔,不知为何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凌昭身后,他比凌昭的高了许多,刚好从后面能将人环住,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她执笔的手。
他自己先是有些懊恼,发现那人已经诧异地抬头去看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解释道,“我带你画,这样就都是你的笔迹了。”
听起来或许有点道理,但好像毫无道理。
凌昭低头,看到男子的大手恰好包住了自己的手,他的手掌干燥温热,带着她慢慢动弹,让墨迹显得有些沉重。
姚蕴只恨自己长了这么一双眼睛,她看向了窗外,赤羽卫就该封心锁爱。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许小郎君,可真是训妻有道啊……
秦王殿下都好像被他带着走呢,这该不会以后小霸王成了个夫管严吧?
“好了。”许轶带着她落下最后一笔,目光落在她盘起的发髻上。
他记得凌昭在现代因为叛逆所以很喜欢染发,彩虹有哪些颜色她就染过那些颜色,如今再看她乌黑油亮的头发,却还不曾见过她散下来的样子。
“傻站着做什么呢?”凌昭一句话惊醒了两个人。
许轶往后撤了一步,姚蕴却往前走了一步,“殿下,查出来了,是金吾卫内部的锅,今日门口,有个顾家……”
她话音还没说完,凌昭手中的笔杆就生生折成了两半,“顾家?”
姚蕴吓得心惊肉跳,低头回道,“是,如果没差错,是顾家的那个侍卫,借换班用午膳的时候……”
凌昭平静地将笔扔到了桌上,目光渐冷,“顾家可真是好样的,看来是知道我处置了高清了。”
她转头,语气已经恢复了常态,“我们今日午膳去吃面好不好?”
“就吃面?”许轶开玩笑一般说道,“我虽然不受家里重视,可托你的福,银钱还是有些的,不必心疼我。”
“天越来越热了,去吃冷淘,下下火。”
凌昭笑吟吟的和许轶说话,身后的姚蕴却心中凉飕飕的,秦王殿下这是生了大气了。
许轶也觉得今日有些闷热,点了点头,“好。”
两人走到了门口,凌昭抬头看了看天。
今日又是瓦蓝一片天,一点云都没有,太阳烈得厉害,看一下就像被蛰了一般刺目。
“夏天要来了。”她轻声道,“不急,火得烧得再旺一点,再热一点。”
她声音很轻,许轶和姚蕴都只能听到零星含混的几个字,他们却硬生生都听明白了。
这位殿下,是打算吃下这个亏,和以后的账一并算了。
许轶走在和凌昭并肩的位置,“天总会凉的。”
他声音清润,很快抚平了凌昭心头的毛躁,“是啊,天总会凉的。”
这回姚蕴就是实打实的佩服许小郎君了,连她有时候都很难立刻接上秦王殿下的话,这位倒是业务娴熟得连她这个狗腿子的位置都抢走了。
三人来时气氛僵硬,走的时候已经一派和谐。
凌昭等晚上忙完一切事情躺下歇息的时候,才想起来今日许轶,似乎是牵她的手了。
她伸出自己的手放在眼前,蜡烛的光芒被挡住,给手的轮廓染上了一层金边。
凌昭缓缓笑起来,她到底不是个真的十八岁的小女孩,自然不会不知道频繁肢体接触带来的越界的亲密感意味着什么。
无论如何,先试探着要越界的人,可不是她。
她闭上眼睛,脑中却想起许轶情急之下憋出的那一句话。
“我喜欢你耍赖。”
凌昭猛然睁开眼睛,许轶那时候生气,总不能是因为不满那个约定吧?
她懊恼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困意全消。
可许轶那时候,不是应该不喜欢自己吗?
凌昭这一夜翻来覆去到天色泛白晨光熹微才渐渐睡去,刚起来内侍就过来传话,说是皇太女使人将几个身家清白的掌事女官送过来给秦王挑选。
她更了衣到正殿里头一看,三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女官正垂首站在殿内。
凌昭看了一眼也刚刚到的姚蕴,接了内侍送上来的一张册子,上头是三个女官的背景和生平,忍不住笑了笑。
“还是皇姐疼我。”
却都是清清白白毫无背景的平民出身,甚至有一个父母已经死了,只剩她一个的。
凌昭目光一顿,“就,你叫白年吗?留下吧。”
她将册子扔给内侍,“上一个掌事女官怎么走的,想必你心里也有数,本王性子霸道,养一条狗就不能吃别人递给它的肉,人,也一样。”
白年生得容长脸,五官十分平淡,生得就如同清汤寡水一般,站在那里,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她闻言恭恭敬敬垂首下拜,“一奴不事二主,下官知道。”
凌昭点点头,抬脚欲走,忽然想到了什么,“书房,我不在的时候,寻常人也不得进。”
白年抬头,目光下垂,并未直视主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