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沙木林灿黄一片,尼纳甫策马持弓在林间狩猎,他的马匹跑的快,扔下了跟随的几十护卫,独自闯进了沙木林深处。
尼纳甫发现了一只兔子,搭弓去追,那兔子跑的也是快,竟跑得过迅疾的快马,钻到沙木林深处的一丛梭草灌丛不见了。尼纳甫发现那兔子不见了,便下马去找,也就是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守卫全部跟丢了。
林中有些太过寂静,他觉察到不同往常,搭着的弓不敢松懈,随时准备放箭。
他隔了段距离望着那兔子钻进去的梭草灌木丛,看出哪有问题时,直接侧身趴倒。那丛灌木里发出一团枪火弹药朝自己而来,自己避开了,那弹火便击中了马匹,整个马匹直接被撞离了地面,嚎叫一声侧落翻倒。
他朝那灌木丛中射了箭,但同时听到周围起了一圈的嗦嗦响声,环顾望去,有二十多回鹘杀手已将自己包围。
那些回鹘杀手持火枪,杀伤力大,二十把火枪一同远距离开火,第一轮便伤了他的左腿,那些杀手一半重新装弹药,而另一半已经拔刀逼他而来。
他抽箭拉弓射出几支,但都因右手乏力拉弦不足而箭甩空,他扔了弓,左手拔刀,右手拄着刀鞘,拖着受伤的左腿,持刀对准环围的回鹘杀手。
他定不下心,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回鹘杀手将他围住后,讥笑道:”一直躲在城里的原来是个废物啊!”起哄扬笑,”看你那没用的样子,我们会先砍了你的手,送回你的城中,若你们王室不愿投降,我再砍了你的脑袋。”
“来呀!”怒吼一句,尼纳甫左手不灵活地持刀,”一群鼠贼,也敢在我面前撒野。”
一群杀手一起涌上,尼纳甫单手砍死了两个,其他几个调换方略,围着他,将他围困在中间,从他背后划刀,企图消耗他的心神,在他虚弱时攻击他。
他心知这样下去,先乱的会是自己,便挥刀砍出,意图冲出个缺口,可他的刀未落准,右臂便被人从背后的方向砍了刀,他瞥到右侧划来的刀,顺势倒在地上避开了那把差点砍破自己喉咙的刀。他彻底落了下风,那些杀手举起刀,几把刀同时向自己的胸膛刺去。
蓝空忽然发出几声胡雁的啼鸣,沙木林的干沙地瞬间多出一道扬尘,那扬尘直将那群杀手撞开。
尘沫携卷的黄沙之中,一黑袍之人款款走来。
尼纳甫望着那黄沙之中的人越来越清晰的面孔,目光一瞬凝滞,嘴角颤颤,轻微翼翼地唤出两个字:”西城!”
被西城击中的那几个杀手,三人当场吐血身亡,另外几人向后散去,接过被其他杀手装好的火枪,瞄准西城而同时开火。
那些弹药出膛之时,西城双掌运力,内力外显盘出两条金龙,双龙抵住十几道枪弹,他又后划一步,挥身凝力将枪弹甩到了侧面去。
他急步几间上前,一把拽起尼纳甫,拉到身后,借力转了一步,才避开躲在暗处的一个杀手的枪弹。
那些杀手见形势知道不利,便同时扔下火枪,拔刀围攻二人。
“拿着。”西城将六月弯刀递给尼纳甫,稍呼上前两步,便隔空掰断了一个杀手的脖子。
在西城与那些杀手对杀之时,尼纳甫望着那把刀,睫毛上生了层泪珠,他极力眨眼,才无至于落泪,他咬着下唇,眉头却怎已藏不住那缕忧伤,拔刀格挡一个杀手砍来的刀。那杀手一刀拼了力,他手中的六月弯刀被震飞出去,他觉得胳膊一阵麻疼,倒在了沙地上。那杀手不缓片刻,提余力朝他刺来。
那杀手被西城从身后捏住了肩膀,回头的瞬间整半个身的骨头都碎了,不消片刻,便没了气息。
西城松手,去捡掉落在远处的六月弯刀,将刀划进刀鞘,然后隔着一段距离望着慢慢站起的男人,”这些年,过的好吗?红沙。”
红沙,这个名字,十年无人唤,如今,有人唤,却不知如何答,红沙缓缓转过身去,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拖着受伤的腿迈了步,第一步便绊倒在地。
西城跑过去扶起他,看到他右手上的疤,眉头一紧,”你的手怎么了?”
红沙低着头,用左手拨掉西城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试图往前走。可走一步,绊一步。
西城扶他,他喉间才嘘出一口气:”我自己走。”西城给他六月弯刀,让他拄着,他不要。
“等等。”西城用刀砍了根树枝,递给他。
红沙这才接过,拄着树枝,他往前走了两步。
西城望着那背影,内心生过一阵绞痛,但末了还是挽留般地叫了句:”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那背影刹乎止住,似乎在仰头,似乎不想流出泪,过了会,才说:”你过来。”
西城走过去,但还是看到了红沙满面的湿痕。
“不要让我看见你,不要让我想起。我恨你。”句句说的平静,但似又带着声嘶力竭,混着止不住的腔口的哭泣。终究还是难以抑制,他败给了曾经的自己,败给了十年前的想念与十年里的思念。
西城攥着衣袖,给红沙擦了擦眼泪。
“我原谅不了你。如果我会一直恨你?”
“那便恨吧!恨也是记住的一种方式。”
蓝天,黄沙,沙木黄叶林,相见的人,要说的话,说不出口。那人从身边一瘸一拐地走过时,西城说:”我信你,过去信,现在信,如果有以后,我还会信。红沙,正因为我信你,你觉得你说你恨我,我就会信吗?”
那个背影没有再停,走了几步,才喊了声:”别跟着我。”
阳空下,还是曾经的人,可心,却已不是当年的心,西城还是跟着红沙,隔着一段距离,目送着他走远,一直送他,送到他的护卫出现。
在他被护卫搀扶坐上马车时,回头寻去,一直跟着自己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眼神落寞,心像丢了什么,嘴角默默道:”你为什么要听我说的话,我让你走,你就走,当年的你,不是如此。”可转念想想,谁能不长大,就算不想长到,这世道也会逼着人长大。
塞外的傍晚,绯红涂染了整片大地,红沙站在城楼上,瞭望着远方,心底那些解不开的哀愁更似浇了把火油,难灭难熬。就这样一直站着,站到了天黑,站到了夜空亮起了星河。
侍女提了盏香灯走来,说是夜风大,受了伤,叫他回屋歇息。他回屋坐在长榻上,望着那夜灯,不消片刻便睡着了,等再醒来,已是第二天。
第三天,红沙换了简易的装束,在阗塞热闹的集市上穿行,可直到他走完整个闹市,西城都没有出现,他折返绕着街道回城,忽然跑来一个小女孩递给他一封信,他看完信,盹周围望去,虽未看见人,但脸上唇角还是皱起了绵绵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