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人活在这世上,必有所念之人,忽然发现那狗皇帝没有,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我原本打算让他尝尝失去的痛苦滋味,现在看来,是有一番难处了。”西城怅然道。
没有心念之人,不一定没有心念之事,高拓心念之事,大致是从别人身上获得的。
自十年前鸳鸯城的战祸,高拓的心思变了,十年前,他忧心耽于权计,不顺其意者必遭其痛下杀手,除之而后快,可如今,他不再局限于满足对不顺其意者下手,他如今能做的,就是从别人痛苦之处获得欢心。北冥将李兆引,九月开初刚回京城,就被高拓夺了兵权,这军队也自然收归朝廷派人监管,可李兆引一手带出来的李家军偏偏不吃这一套,那被折冲府派去接管的都尉让其给剁了。
若是剁了别人,这也就罢了,但偏偏这人沾亲带故点皇室,高拓虽然连这都尉的面未曾见过,但以此为借口,他势必会开罪李家,这等事,作为掌权者,定会心狠手辣下手立威。
但这次,高拓没有很快做决定,那李家军能有如此胆识,李家的实力定不容小觑,就算抗衡不了整个皇朝,但若对战起来,也会让隽安损失惨重。这本是件幸事,但那李兆引偏偏信守承诺,李兆引回到军中,找到当初闹事的那群人,带头闹事的直接当场斩了,其他人杖责五十。
那带头闹事之人最后一眼望着李兆引,讽笑一抹:“什么忠心不二,不过是自取其辱的笑话,效忠一个暴君,自身本就成了侩子手,还望着能留一世英明,只怕到时候,连全家性命都保不了。”
李兆引嗔目,一刀直下砍了那下属的头,片刻,整个营场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李兆引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思绪良久难安,他不是难过,而是反复思索那已死之人刚说的话,他也并非害怕,只是他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真的就是对的吗?
李兆引以为这样就能平息高拓的愤怒,以他人之死赎罪,为李家军换取生机,但论生杀大权,当权者的恶毒又岂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李兆引裁决下属之事传到高拓耳中,隔日,高拓便下了一道圣旨,出乎众人意料地宽恕了李兆引,但也重新派人收编了李家军。
其实,在旁人以为的宽容大度后面,有另一个原因。高拓降了两道圣旨,其二,便是以李兆引将功赎过之余,赐了李家一桩婚。
“李兆引之子李津年,年方二十三,未娶妻,相貌端庄,举止文雅,赐东方邻里素鹊乐娘,限于下月十五前完婚。”宫里来的公公读完圣旨,饶有兴趣地瞅了瞅李兆引,才离开。
自是那李津年今日又出门去了,夜幕时分回至家中,见其堂上父母面色沉重,还不知何事,直至其父出口道:“那东方邻里素的鹊乐娘,这月,你和她完婚。”
李津年一脸懵然,这像个笑话,可深知父亲从来不开玩笑,又看看眉目低垂的母亲,才追问父亲:“为何?”八壹中文網
其父未答,他又道:“父亲难道不知,那东方邻里素里的姑娘,各个——”停顿片语,才缓道:“各个奇丑无比,父亲让我与一个那般难看的女子共度一生……”想了下,他才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是不是那狗皇帝的意思?”
“皇朝律法,抗旨九族连坐,你自己思量!”李兆引说完便出了堂厅,留下呆呆望着自己的李津年,他没有多说,那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儿子的乖戾,他知道儿子一定会顾全大局,考虑家族而顺应这桩婚事,他太懂这个儿子了,可他,有一点不知道,李津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如李兆引所明白的那样,李津年就算有喜欢的人,但还是依顺了家里的意思,应了这桩婚事。
九月二十三,李家摆了不大的宴席,本就是为了应付,但与李家有些嫌隙的在朝官人,大多都抓住了此次机会,将此事传扬致远,远近皆知这军功赫赫的李家取了个其丑无比的媳妇。
几道红迎,淡淡几人,那鹊乐娘冷冷清清地嫁进了李府,简单的拜了天地,两人就进了新房坐着。
李津年没有出去应和那不知深浅来送礼的几人,在紧关房门的房中,与身旁披着盖头的新娘一直坐到天黑,直到黄昏时李兆引派进来添灯的丫鬟掀开房门。
可不消片刻,那丫鬟就被赶出来,惊慌失措,出门时还被拌了一跤,李兆引立即上前去看,那李津年已经起身,对着披着盖头的鹊乐娘说道:“你要在这李府里一辈子,我答应你,吃的喝的我供着你,可你也要明白一件事,这辈子,我都不会碰你。”觉得自己话有几分过,才道:“如果你觉得自己委屈,或者你有什么要求,你提,在我可给你的范围内,我都可以适当应让你。都是无辜之人,只希望,我们别让各自为难。”
在李兆引的注目下,李津年对鹊乐娘说完这些话,便出了屋,李兆引也仅是淡淡看了眼,然后皱了下眉头离去,后来,李兆引听那丫鬟说,是因为鹊乐娘碰了李津年一下,才以至于少爷发那么大的火,而丫鬟,是被吓到了。
一个嫁进李府的新娘,就这样披着盖头,独自坐了一夜,像外界大多数人传言的那样,没有下人敢入新房中,都怕鹊乐娘那张鬼见怕的脸。
传言一张人脸,鬼见了都怕,是要难看到何种程度。
直到新婚第二日清晨,一个清秀的女子从婚房中走出,才让之前的流言碎语瞬间殆灭。
淡淡素装,一身白底青浅色绒花,面姿不胜天仙,却带有凡间最清澈的那股溪流。
打扫院子的仆役花匠以及来往的丫鬟,各个都相嘘睁大了眼睛。
正好李津年从屋子里出来,看到这一幕,他朝那女子看去,还以为是谁家的女子走错了门户。
而鹊乐娘没有理会他的叫喊,转身回了屋。
李津年从下人中得知这女子是从婚房中出来的,他有些心虚,突然想起昨晚说的那些话,向前迈了两步的脚倏忽停住,转而出了李府,他心底里还是有几分傲气,他知道如果此时去见鹊乐娘,不仅在对方眼里,在李府的下人眼里,他也算是好色之徒,贪于女子美貌。他以为出府去躲开,他就是正人君子,但若算起来,从李府避人耳目地办这趟婚事开始,不止他李津年,整个李府在他人眼中,都损了七分威名。
外人才不会考虑你做的事,有没有后顾之忧,或是难言之隐,外人,只会百般挑刺,寻得你的一线错失去抹黑你。
李津年去找自己心仪的那女子,邻居告诉他,那女子外出了。
李津年心仪的女子,是城郊小村的一个医者,叫苏正。
李津年认识苏正两年有余,是一次李津年在这郊外被毒蛇咬了,又滚下山去,被采药的苏正救了。
男子自有钟爱女子,向来一见钟情,不误终身而欢欢以合。
李津年本打算今年向家中提及此事,可没等到话说出口,就出了这等事。
对于李兆引而言,以为高拓那昏君就此便能放过自己,可赐婚这件事不过是个开始,三日后,另一道圣旨便将李津年带到了宫中,又给赐了个半官半职。
明说是给儿子封了官,但李兆引实际上明白,这不过是高拓故意给自己埋了一颗雷,如若有任何不当,便会从李津年身上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