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力所升腾出的金光在周围扩散成一圈后,他猛然收掌,金光竟然由外向内朝他聚去,那些蛊虫冲向渐渐缩小的金光中的人,可眼看就在金光消失在他表面的时候,他刚刚闭起来的双眼,猛然睁开,浮落在他身上微弱的金光,顿时像活得了生命里,暴涨曝开。
他身上的金光游刃像触角般长出数千万道细细的金丝,将这个夜空都照亮了,而这些金光也灼尽了周围的毒虫。但他真正的目的,不是杀死这些毒虫,那万千道金丝中,有一道极为细小的从粘稠的漆黑之中撤出来一个人,那粘稠的漆黑便顿时化开。
降敌先杀首,这个被西城隔空从黑夜中拽出来的人,就是其中一个控蛊师,“既然你这么喜欢呆在虫堆里,那我就满足你好了。”西城说着摇动手中的那道金色细丝,那人便被牵着摇动起来,空中响起了撞击声,一点微光可看见,那个控蛊师身上渐渐涂满了黑漆漆,那是周围空气里的蛊虫被粘到了蛊师的身上。
那埋藏在周围的三个蛊师立即跳出来,发动了更多的蛊去攻击西城。西城掌中出现另外六条金丝,迅速将扑来的三个蛊师缠住,抡向了高空。
空中的毒虫忽然少了许多。
然而,后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团黑色的东西,快靠近时,西城看到那是一条巨蟒,而站在巨蟒头顶的,是阿伦杰。
阿伦杰稳稳地站在那条快速涌来的黑蟒头顶,手里又拿出了那个盒子。
“你们还是先上吧!我倒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阿伦杰鬼魅地说,抚摸着还未打开的盒子。
七个蛊师从阿伦杰身后的巨蟒上跳出,空中立即布满了黑点,那些黑点是毒虫,而那些蛊踩着那些黑点,扑向西城。
西城甩手扔掉了牵在半空的那四个蛊师,砸到地上,立即化成了一滩血泥。
而那从空中扑过去的七个蛊师,突然就消失了,没有一点痕迹。
而马车的四角此刻同时亮出了四盏垂吊的灯。
阿伦杰等了片刻,见那七个蛊师还未出现,才反应过来,那七个蛊师已经没了,而他看到临近的西城眼眸里闪过一丝红光,他张开的口没有合起来,稍有惊呆地暗自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阿伦杰看到西城的手在空中攥了下,自己脚下的这条巨蟒就化开了,这条由无数蛊虫组成的巨蟒,像掉落的肉块一般在地上四散撒开,阿伦杰反应过来,立即一跃,朝马车顶上落去。
周围的天空,忽然出现了许多金色的光点,西城双掌施力,那些金色的光点,便脱出长长的尾巴,朝着西城掌间聚来,万千金色流光托出道道金丝后,以雷霆之势在半空绞杀阿伦杰,瞬间便过了三十多个回合,但这并没有挡掉阿伦杰。
阿伦杰还是落在马车的顶上,西城双手反掌,朝他对了过去,两人掌间曝出的内力将两人朝高空推了出去,但都迅速地翻身后,落回到飞速奔腾的马车顶上,几个亮光闪烁的回合已经过了百招。
西城双掌再次凝结五龙功所调转出的内力,阿伦杰自知无法接住这重重的一掌,便抽出了盒子,朝着西城摔去,这是最为致命的一招。
西城见那盒子飞来,脑海中转了瞬刻,听见红沙叫了自己一声,他迅速往后退去,这样就会给对手腾出几步,自己落了下风。
而阿伦杰借机归位到车顶,正得意自己将要赢了时,退到马车前方倒落而下躲过扑来的无形蛊的西城,接住了红沙扔给自己的六月弯刀,单空拔刀借力,沿着马车侧窗,一个飞身,落到阿伦杰身后时,阿伦杰的脖子上已经多了一道血红的伤口。可即便这样,阿伦杰还是控制无形蛊朝西城再次袭来。
阿伦杰左手捂着脖子,右手控住无形蛊扑向西城。西城一个倒翻踢飞了阿伦杰的下巴,而手中的六月弯刀砍掉了马车角的一个晃动的灯,这灯与再次扑来的无形蛊撞在了一切,夜空里立即化出一团幽蓝色的大火,大火又落到了已经摔下车去的阿伦杰身上,阿伦杰整个人便燃着了。
西城站在车顶,望着那团越烧越大的幽蓝色火焰,暗暗说:“你曾经的主人,如意算盘打得太响,被我发现了。”回到马车里时,他一口血吐了出来,红沙立即回头问他怎么了,他擦掉嘴角的血,“受了点小伤,没事。”他这么敷衍红沙。
红沙一只手驾住马车,往车里挪了步。
“我真的没事。”西城将被子拉到自己身上,躺了下去,“快去把好方向,天已经全黑了,别迷路了。”
红沙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的强大,但也感觉得到这种一次次强大背后所受的苦,“我们不会迷路。”他说。
片刻,马车驶去的那个方向,高空升出了一盏又一盏亮光,“只要坚持到那里,就有我们的人。”
可寒意越来越浓,那股寒流紧紧追在后面,马车尾部的角落缝隙已经渗进来冰凌,红沙将马车控制在不断向高空升起亮光的方向上,到车里来,然后放下帘子,望着西城越来越苍白的脸,他拥过去将其紧紧抱住。两人就在这寒流袭来的夜中,相拥进一个被窝。
红沙感觉到西城的身体越来越凉,将他抱得更紧,“别睡,一会就到了,别睡……”口中反复叫着越来越虚弱的人。记得上次这样窝在一个被窝里,还是十年前,在鸳鸯城,受了伤,互相给对方涂药的夜里。
十年何其长,又何其短,十年前的那个夜里,互相闹着,笑着,如今,却有可能死在这样的夜里。于红沙而言,这股寒流也消耗着他的体力,他已经感觉到身体在变得僵硬,可他还是在西城的耳边喊着:“别睡。”
西城的睫毛上已经起了湿淋淋的一层水珠,哆嗦着,嘴里迷迷糊糊挤出几个字:“哥,我不怪你。”那个一直以来,不服输的少年,终于还是在成人后,理解了那句“我会让着你”是什么意思,但其实,很多年以前,他就已经将对方当成了哥哥,只是年少,不服气,不愿叫。
而那个听见的人,哭了,泪水落到了西城的脖子上,红沙咬着嘴唇,哭着想起了莫允噶瓦说的那件事的真相,自己的母亲当年为了回鹘,嫁到了阗塞,母亲本不愿意,怀了自己后,喜于邪术的母亲竟然准备将生下不久的自己,作为祭祀品,父王找不到自己,便找来深交多年的西宸大人帮忙,依然没有找到,西宸大人又请来了当时已经身孕数月的南疆圣母,南疆圣母破了母亲设的阵,两人从阵心打到漠河,双双落河,南疆圣母在被救上来后,早产了西城,所以西城小时候才体弱多病,而曼壹舜为了报仇,竟然在西城身上下了寒噬,以每年医治的借口,慢慢加重寒噬的毒性。
而一直以来,红沙都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每年都会带着自己去鸳鸯城,现在,他懂了。
“哭什么。”西城喉咙里发出塞哑的声音,“你不是说过……说……大男人,哭很没骨气。”西城静静地蜷缩在被子里。
而红沙明白他想说什么。
说是一个人欠另一个人的,从最初的误会,到今日真相的大白,但其实,若不相欠,如何相见。
若曾经他们都平安无事,曾经的尼纳甫又如何会去鸳鸯城,如何遇见那个少年,如何多年来念念不忘。
“人一辈子,不就在乎个过程吗!”西城说,“为了人们说的缘分,我们也努力过了,只是,代价,大了些。”
也许,世间太繁华,迷乱了人的眼,只有在这样的夜晚,人才能软弱下来,才能在彼此面前放下一切。
不再少年,哭在寒风寒意袭来的夜里。
夜空还在不断升起亮光,可寒流已经吞噬了整个马车,双驾马匹也筋疲力尽朝地面栽倒。
马车翻到在地,两人翻落出来的瞬间,红沙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
西城望着夜空,这是在一片已经冻实的湖面上,天空不断升起烟火,多美丽,他庆幸身边这个人不知道另一件事,他想,也许,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这个夜里,那个自责的家伙会少些悔意吧!
红沙拖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便倒在地上。
实在太冷了,在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时,他看到一群白狼朝着这个方向奔来,还有紧随其后的火光,一队人快马朝这个方向奔来。
当再醒来,他已经回到了阗塞,床前的丫鬟缓缓退出去,羌灵放下药盏走过来,“感觉如何?”
他朝周围看看了,羌灵说:“红沙他没事,他去兵营了。”八壹中文網
羌灵慢慢将西城扶起,西城问:“他不知道吧!”
“不知道。”羌灵点点头,“我没有告诉他。”
他揭开被子,下床,说道:“出去走走。”
天色阴灰,两人站到城头,望着南面的远山,西城说:“答应我,帮我照顾他,好吗!”仰空的阴灰下开始飘起雪花,他就像是在自言,却又觉得自己唐突,继续说:“寒噬,没有解药。本是一对无形蛊,那条公的被练成寒噬,那条母的,回来的路上,已经被我杀了。”
“少主,我们还会有别的办法的。”羌灵说。
“羌灵,我没时间了,曼壹舜将那条母蛊故意留在回鹘,并且告知狄家族,我是他调配的一味药引,以我肉身可以练出一条独特的蛊,其实这只是他编造的一个谎言,就是为了借狄家族之手,想杀了我,因为他知道,我一定会去回鹘找多年前的真相,就算我能回来,也不会有多少时间了。”
羌灵说:“可少主,你真的能放得下吗!”
“羌灵,我从未怕过死,虽说放不下,但有些事,总得去做,这也许是最后,我能为他做的。”说完过了会,西城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羌灵,“这个,还给你。”
“金丝蛊。”羌灵没有去接。
“还多亏你让我带着这个,不然我还真回不来。”吸了吸鼻子,他努力想把刚才的谈话忘了,或许是对以后的一种逃避吧!
羌灵摇了摇头,“这金丝蛊,本就是当年教主为护少爷做的,让我一直带在身边为少爷以备不时之需。它本就是属于你。”
他拉起羌灵的手腕,将盒子放到羌灵手中,“我已经用不上了,你收起来吧!”
远近幽蓝的山脉,北面不见尽头的沙海,此刻都被覆笼在茫茫的苍穹下,浓云密布,天上飘下零散的雪花,落到人衣衫上。
帧安十九年,高拓以阗塞窝藏罪臣之后为由,御驾亲征,率十万大军攻打阗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