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期中考试的日子。
从前一天布置考场开始,班级里便不知不觉地陷入了紧张的气氛中。
成华的考试安排与高考一样,只是将两天的科目合并为了一天,并且考完就放学,不会揪着最后两节课的时间上自习。
第一科语文考完,崇星还挺有自信的,跟周围人对答案,吐槽一下作文题目。可考完数学气焰就灭了一半,耷拉着脑袋,像是霜打的茄子。
午休时间,大多同学都用面包或饭团代替了午饭。
崇星窝在座位上,边听着教室里对数学答案的声音,边垂着头心不在焉地复习理综科目。
面上装作毫不在意,却暗自竖起耳朵,默默记下答案顺序。
估计每个班都有那么几个单科大佬,动不动就能考出个惊人的分数。
七班的大佬就是向渊,平时不声不响的,一考试就会出两张满分的卷子,特别吓人。
此时,班级里正传阅着向渊的数学卷。
不知怎的,传了一圈竟然传到了崇星手上。
他捧着如同圣旨一般的卷子,垂眸扫了眼上面熟悉的字体,咂咂嘴,又转身颁给了后座。
向渊停下笔,撩起眼皮问:“有不会的吗?”
崇星慢吞吞地点了下头。
“哪道?”向渊随手翻开试卷问。
“你还是之后再给我讲吧,现在影响心情。”
向渊点头,又反手合上卷子:“反正都讲过,不会是脑子问题。”
崇星被气得不轻,放在平时,他早就撸胳膊挽袖子打上去了。可现在惹不起这位分化期的大爷,打不得骂不得,只能顺毛哄。
“......行,我脑子有问题。”猛地站起身,双手插兜,表情凝固地走出了教室。
他怕再坐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跃跃欲试的小拳头。
本来准备去便利店买瓶水,绕一圈就回教室的,但路上遇到了许之航,这让本不美丽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直线跌到了谷底。
走廊上,许之航的身影挡在眼前,崇星往左他往左,崇星往右他往右。
崇星不耐烦地抬眼:“好狗不挡道。”
许之航:“明明是你挡着我。”
“......”崇星暗暗咬紧腮肉,定住脚步,侧过身把路让开。
“怎么不见你那个跟班?”许之航插着兜,吊儿郎当地问。
崇星没有回答,反而抬起眼问:“你过不过?”
浅色瞳仁里的烦躁几乎下一秒就要倾泻而出。
“别那么着急嘛,聊一会儿再走。”许之航痞里痞气地笑了下,“你运动会报项目了吗?”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我跟你很熟?”
许之航被骂得一怔,有些挂不住面子,“别给脸不要脸,我跟你说话是看得起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高岭之花啊?我呸!”
崇星皱起眉头,犀利又好看的桃花眼紧盯着许之航的脸,好像用眼神就能把人杀死的样子。
许之航瞅崇星这副模样好像更得意了,语调里带着明显的愉悦:“崇同学,别这样盯着我嘛,味道都飘出来了,真的没关系吗?”
“这是在用信息素勾引我吗?”他双手插着兜,探出上半身贴近崇星的脸,“那你成功了啊。”
许是受过太多挑衅有些麻木了,崇星看着眼前的许之航,突然觉得他很可笑。
正打算无视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走了过来,那人抬手挥了一下,似乎在跟自己打招呼。
待走到近处,崇星才看清楚裴青舟的脸。
许之航顺着崇星的视线看过去,脸色顿时一变,刚才还趾高气昂、出言不逊的人倏然换了副神色。
瞳孔微张,带着明显的动摇。
他偏过头,臊眉耷眼地说了句晦气后,就转身跑开了,像是老鼠遇见了猫。
裴青舟望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影子,走到崇星身边说:“上次谢了。”
崇星:“没事。”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借o用的抑制剂?”他稍微偏过头,侧目看着崇星。
说不好奇的是假的,但贸然打听别人的事情也不是崇少爷的风格。
他插着兜,神情闲散地耸了下肩:“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裴青舟轻声“嗯”了一下,双眼仍眺望着空荡荡的走廊,“给喜欢的人用。”
*
顺利考完接下来的两科,崇星好不容易才用英语找回了一点自信。
隔天讲考试卷子的时候,向渊的正确率高得离谱,基本可以确定一科满分。可在成绩公布之前,他却被叫去了办公室。
见人一节课没回来,崇星按奈不住,也起身去了办公室。
路上,听见几个同学在前面闲聊。
“诶,听说了吗?七班有个beta考试作弊被举报了。”
“什么?真的假的?”
“我也是听说,不过多半是真的。毕竟是个b,你懂的。”
“那也太恶心了吧,会有处分吗?”
“肯定的啊......”
没等两人说完,崇星就伸手将人拦住了:“从哪听说的?”
“什么?”那人愣头愣脑地问。
崇星脸色不善地重复道:“我说,你从哪儿听到的?”
那人明显被崇星的眼神吓到了,瑟瑟缩缩地回答。
“八班...许......”
崇星直接松开手,调转脚步找去了八班。
八班与七班紧挨着,只隔了一面墙。他站在八班后门,朝里面喊了一声:“许之航。”
许之航就坐在靠后门的位置,闻声便抬起头接:“叫你爸爸干嘛?”
“出来。”冷冷地撂下这俩字后,崇星便退出了教室。
“什么事啊?不是特别不爱理我吗?”许之航抠着耳朵,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走出来。
崇星抱着胳膊,背靠着墙,张口便直奔主题:“是不是你举报的?”
“是啊。”许之航压根没想狡辩,怎么做就怎么答了。
崇星又问:“你有证据?”
“没有证据,我就是想给你找不痛快。”许之航撇了下嘴角,似乎在说什么平常小事。
“你懂不懂什么叫冤有头债有主?”
“不好意思,语文是我最讨厌的科目,你说点人话。”
崇星放下胳膊,走上前:“我让你有什么阴招尽管冲我来,别瞎他妈乱咬,听懂了么?”
“怎么办呢?我就是瞅那小子不顺眼,就想搞他。”
许之航的父亲是成化高中的主要出资者,他说想搞一个人,是真的能办到。
“怎么办呢?”崇星模仿着许之航的语气也来了一句,“我现在特别想......揍你!”拳头跟着最后两个字一起甩了出来。
许之航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捂着脸,脚下踉跄了几步。
现在正是晚自习换教室的时间,走廊上人来人往,听见动静,纷纷停下脚步,在八班后门围成了一个小半圆。
“呸!”许之航偏头吐了一口,笑道:“举报他一次怎么能够,以后他考一次我就举报他一次,恶心人我可太擅长了。”
崇星握着拳头,又要挥上去,被旁边三四个同学拉开了。
“都别拦着。”许之航嗤笑了一声:“你瞅瞅你,我不过是说说,你就气成这个样子,他一个beta到底有什么好的?”
“......”
崇星真搞不懂,许之航为什么每次都能把问题绕到性别上去。
向渊和虾片寻声过来的时候,恰好听见崇星说:“他的好跟性别没关系。”
他们被隔在了人群外面,虾片被挡得死死的,什么也看不见,向渊仗着身高,视线越过耸动的人头,一眼便锁定了崇星的位置。
那张精致的脸上染了几分焦躁,眉头深锁着,像是忍耐到了极点。
不知道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向渊和虾片拨开人群时,崇星和许之航已经扭打到了一起。
向渊上前去拉崇星,虾片拽着许之航的胳膊不肯松手,凭着体重硬是给人拖拽到了地上。
围观同学见势不妙,调头就想去找老师。
许之航跌坐在地,梗起脖子喊道:“谁敢去告老师,被我发现就死定了!”
他这人性格恶劣,脑子有问题,还爱搞小动作恶心人,偏偏又有些莫名其妙的义气。
从高一开始,两人这么长时间的纠葛,竟一直没闹到老师的耳朵里。
别看崇星平常总是一副容易动怒的样子,但他其实很少和不相干的人生气,特别像今天这样不顾形象地冲上去打人,更是少之又少。
向渊抱着腰给人拉开的时候,他还满脸凶相地踢着腿,要去踹人。
“好了,不气了。”向渊安抚道。
这话像支高效的镇定剂,从向渊口中温温沉沉地冒出来,在崇星紧绷的神经上弥漫开来。
崇星说:“......我没事,你先松开。”
向渊慢慢卸掉手上的力气,却没马上拿开。
“啊,裴主席来了。”
“太好了,终于来了个能解决事情的人。”
随着几个同学充满希望的声音,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裴青舟高挑的身影便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推了下眼镜,冷峻的脸上表情起伏不大。
“向渊的事情学校不会当真,也不会有下一次了。崇星,算我欠你的,这次的事能不计较吗?”裴青舟问。
崇星还没回答,许之航那边却有了动静。
他一脸狗咬吕洞宾的样子,说:“跟你有什么关系,赶紧滚。”
裴青舟眸光微动,笑了下:“当然跟我有关系,你想让我细说吗?”
“你......”许之航难得被噎住了,脸上不知是羞还是怒,总之红了一块。
裴青舟上前两步,伸手要将许之航扶起来。
“不用你假好心。”许之航挥开眼前的手,自己撑地站了起来。
“......”裴青舟贴近许之航的脸,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乖一点。”
围观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裴主席在许之航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对方推了裴主席一把,脸上红得要死,直接背过身去了。
裴青舟挑了下嘴角,看样子心情不错。
他转身朝崇星走了几步,还没挨到跟前,向渊就用一种冷漠又锐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好像他再往前一步就要扑过来的样子。
果然,他脚尖刚往前挪动,向渊就一副护食的样子搂住了崇星的肩膀。
裴青舟眉毛微微一挑,心下了然。
他定住脚步,解释道:“向同学是被诬蔑的,校方不会承认这次举报。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而且也绝不会让许之航再去烦你。”
崇星:“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就想算了?”
“给我点时间,我会让他跟你们俩道歉的。”
“如果没有呢?”
“那我就辞掉学生会的职务,你就当没有我这个朋友。”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崇星也不想继续纠缠。他不会为难裴青舟,但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再多说什么了。
崇星没再言语,转身离开了八班。
人群逐渐散去,日常回归正轨。
情绪不过是随风而过的乌云,只是心还是会被阴霾影响。
回到教室,崇星本来想拎着书包直接回家的,但还有两节自习课没上,他不想显得自己有多特殊,干脆坐回位置,一言不发地看起书。
虾片有好长时间没见过崇星这样了,他在前座抓耳挠腮了一会儿,又转过身劝道:“崇星星,你别生气了。许之航就是个傻逼,你别跟他一样。女娲用泥造了人,唯独用屎捏了他,你就别跟一坨屎计较了。”
崇星回了一个单音,垂下头继续看书,平静的脸色下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低沉。
虾片支着胳膊探出头,朝后座的向渊使眼色,用口型示意道:“快想办法啊。”
向渊接收到讯号,先是看了崇星一眼,接着低下了头。
“老师让把错题整理一下,明天要看。”他说。
“嗯。”崇星闷闷地放下书,伸手去拿桌边的卷子。
考试卷子都被他摞成一摞放在了桌角,崇星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数学卷,刚翻开就愣住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有动作。
崇星眨了眨眼,拿起夹在试卷里的巧克力。
椅子往后一搭,声音淡淡地问:“这次也是不小心?”
向渊看着眼前白皙的脖颈和瘦长指节间夹着的方形巧克力,压着心底的冲动,说:“不,这次是故意的。”
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