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坐在江城的对面,等着店主把好吃的端上来,这时候,江城看了看她道“坐到我身边来”。
桌子不算小,是长方形的矮桌,她和江城相对跪坐着,远远看来竟有些相敬如宾的夫妻的意思。
她听见江城的话,怔了怔,然后憨憨地笑道:“这样不是挺好吗?”
江城未动声色,只是道:“你不是说我今天才是主人公,你不会喧宾夺主吗?主人请你上座,你怎么能拒绝?”
江城的官样文章作得好,话也说得滴水不漏,她无话可说,撇了撇嘴,站起身来坐到了靠近他身边的位置。
他却犹嫌不足,伸出手来把她生生拉到了自己身边,淡淡笑道:“躲什么?我又不吃人,等下老板肯定要开窗的,两个人坐在一起暖和些”。
她先是听他说他不吃人,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他是不吃人,但是他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虽然他们现在关系不同往日,她也还是习惯使然,后来听到说老板要开窗,歪了歪头,困惑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要开窗?”八壹中文網
江城解释道:“这是老板的规矩”。说着用中指的指节轻轻地敲了敲他们正对着的窗户的窗棂,接着道:“这面窗户正临着海,推开就能看到,老板说,他做的菜一定要客人吹着海风吃,才能品尝到食材最鲜美的味道”。
她微微蹙眉,却笑了起来道:“这个老板还真是与众不同啊,和他的猫松子一样有个性,江先生,这家店这么偏僻,你以前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江城笑了笑道:“说起来,我也算是瓦舍的老板,不过我只出钱,这个老板姓中村,他可是大有来头”。
她不禁微笑,她就说嘛,江城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跑到这么个地方来,她可不觉得江城是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发现人间美食的人,如果不是别人把这家店引荐给他的,那就只可能是江城自己出钱开的,不过这家店位置这么偏僻,到底是为什么人服务的呢?
她不由得看了眼江城,忽然明白了什么,既然江城是这里的常客,想必这里也不是什么低消费场所,而且这里的装修算是相当考究,不像是个餐厅,反而像是一所民居,如果不是外面还直愣愣地杵着一块指示牌的话,几乎不会有人觉得这里是可以吃饭的地方。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觉得,这里的目标消费者估计也是跟江城一样吃顿饭不计成本的人,口感和品质是江城他们唯一追求的用餐体验,至于这样“高贵”的用餐体验背后要付出多少人力物力财力,他们是不会也不必花心思去想的,当人到达一种消费水平的时候,有些事情就会变得顺理成章。
她顺着江城的话问道:“所以这个老板什么来头?”
江城淡淡笑了笑,忽然道:“我刚刚说错了,也不是什么大来头,国内的顶级厨师也并不是凤毛麟角,想来你以前应该也是司空见惯了的”。
司空见惯?她想了想,好像也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她母亲带她去国外,吃饭从来都是奔着最好最贵的地方去的,那些有名些的餐厅她也已经去了个遍,不过那毕竟是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她母亲还在,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去玩儿,后来母亲过世了,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要烦恼,顾家也有许多要她这个二小姐操心的事情,她虽然有那个闲钱却没有那个闲工夫到处去玩儿。
她笑了笑道:“那是以前的事了”。
江城反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从容温和道:“没关系,以后我会陪着你,你不会再孤身一人”。
她看着江城,忽然眼眶一酸,眼前氤氲起雾气,江城的脸在她的眼里本来是清清明明的,忽然就模糊了,她怎么会从江城口中听到这种话?这在她是不可想象的,她的确想过她会孤身一人,她也想过或许她不至于孤身一人,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让江城来改变她孤独终老的轨迹,这个人本来不可能是江城,及至现在,她仍然觉得,就算她跟江城已经往她意料不到的方向发展,但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这样的前景,于她而言还是太虚无缥缈了些。
她低下头,今天是江城的好日子,自己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哭呢,没事儿,也就是一时感慨,自己忍忍就能给忍回去的,她不能落泪,太矫情了。
江城却伸出手来轻轻地捏住了她的下巴,脸越凑越近,她却只怔怔地瞪大了眼睛,对接下来要发生事情全然没有设防,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江城的嘴角轻轻上挑,不露行迹地松开了捏住她下巴的手,退开了些,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发愣。
然后她就听到了咳嗽声,店主端着狭长的托盘走近,笑道:“反正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有什么好害羞的,别停,你们继续啊!我放下生鱼片就走”。
江城看了他一眼,颇为无奈地用日语道:“如果你再开我们的玩笑,我就告诉你爷爷你的下落,让他把你抓回去,好好磨一磨你的心性”。
店主吐了吐舌头,不高兴道:“不就是开个玩笑吗?犯得着用这种事情威胁我吗?小心我下次在你的那份里给你放超量的芥末,辣死你!”
江城笑了笑道:“只要你敢,有兴趣当然可以尝试一下”。
店主很觉得自己受了威胁,不得不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气,他知道江城这个心狠手黑的,从来说到做到,他说要透露他的下落给他爷爷,他就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这样做,中村一想到就觉得很恐怖,他宁可在这里切生鱼片,他也不要回日本去听老头子唠唠叨叨的,家里又没有皇位给他继承,上头还有几个比他优秀得多的同父异母的哥哥,他是真不知道他爷爷为什么天天逼着他回去。
那几个哥哥跟乌眼鸡似的,天天把他这个没出息的当眼中钉、肉中刺,上次要不是江城搭救他,他就被他那利欲熏心的三哥做成生鱼片了,呵,他宁可做一辈子的厨子都不要再回去,好让他的爷爷那个大家长反省一下自己的教育方式,怎么那么大年纪还犯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