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和她走出瓦舍的时候，夜已经深了，瓦舍外面停着两辆车，一辆是送她过来的劳斯莱斯，一辆是江城经常坐的那辆奥迪，她看了一眼就知道，归程她也是不能和江城一起的了，来，是她一个人来，去，自然也是她一个人去。

江城转过身，对她道:“我今天晚上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不好意思，只能让人送你回去了”。

瓦舍的灯光投射在门前的庭院里，江城和她都背对着光源，她模模糊糊地能看清楚江城的脸，是她熟悉的眉眼，眉头似皱非皱，唇边还露着点儿笑意，她也不知道这笑意是何种情绪。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天晚上的江城似乎格外地不同。

她摇了摇头，笑道:“不会啊，江先生你有事情要处理就放心去了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何况有人送我回去”。

江城抬手抚摸她的侧脸，温声道:“怎么就不是小孩子了？”

她笑了，扑进江城怀里，抱住江城的腰笑道:“江先生，我奉劝你，可别把我给惯坏了，我这个人最经不起惯，给几分颜色就要开染房的”。

江城轻轻抚着她的背，也以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口吻道:“无妨，既然是我自己惯出来的，我自己受着，别人不能指摘你我半分”。

她听见江城的心跳，沉稳有力，海风吹乱她额前的发，她把自己埋在江城的怀里，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江城的怀里才是全世界最安全的所在，她也想笑她自己发痴，但是想到江城想到她自己，她脸上轻松随意的神色就敛去了些，她此时此刻不想松手，也不想让江城走，就像这么抱着江城。

可是，江城还是要走的，而且，她也没有找到说服江城甚至于说服自己让江城留下的理由啊，她为什么要让江城留下来呢？留下来又能怎么样？两个人在冷风里傻站着吗？

江城方要说话，顿了顿才道:“可能又有一段时间我不能常来看你”他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脸上露出愉悦的笑意:“如果你想见我，可以打电话给我或者小李”。

她终于抬起头，眨了眨眼，想了想还是问道“江先生你最近都很忙吗？”

江城低头看着她，淡淡道:“不过是临近年末，烦心事多，等忙完了这些事，我就有时间陪你了”。

她听江城这么说，有点儿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是为江城直陈其事不好意思还是为了自己不好意思，她知道江城是很忙的，在他们关系变成这样之前之后都是如此，她原本没有必要问出口，可她还是问了，她真的是想要江城多陪陪自己吗？她在心里摇了摇头，应该不会的吧，这样对她来说意味着太多了，她不过是想能够留住此时此刻，并没有要长长久久的意思。

可是口不对心的时候往往就能够确定什么呢，不打自招不就是这么一档子事儿吗？

她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其实她没有落泪甚至也不想哭，只是刚刚一紧张忘了眨眼了，眼睛睁久了就有点儿疼。

她低声道:“好，江先生，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忙吧”。

江城牵起她的左手，她的手掌是温热的，指尖微凉，他垂眸低声道:“哦？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

她忙抬起头，这才知道江城他是误会了，本来被风吹得脸颊温凉，这会儿因为江城误解了她的心思，从脸一直红到了耳根，江城怎么会这么想呢？她虽然是个小哭包，但是她也远没有到这种略有伤感就要落泪的地步。

她手忙脚乱，支支吾吾道:“那个……不是，江先生你误会了，我不是……不是那什么……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城略一挑眉，疑惑道:“嗯？”

她的左手被江城牵着，堪堪悬在江城的肩头，她一急倒又说不出话来了，她的右手还空闲着，她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入夜的风中裹挟着湿气，她的头发也被濡湿了，其实并没有乱，但她还是疑心她乱了，所以在这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

然后她笑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笑什么，她笑道:“好了，江先生，在这样下去要耽误时间了，你去吧，我没事儿的，真的没事儿的”顿了顿，她又道:“而且今天是你生日啊江先生，怎么说得像是我过生日？等你有时间了……”

她停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等江城有时间了又怎么样？其实江城有时间了于她似乎也没有什么影响，大概他们也并不会因此就多多的见面吧，对啊，跟江城在一起能做什么，待在一起一年或许跟一天也没有什么不同。

可，到底有没有不同呢？

她想收回左手，可是她不由自主地又收紧了些，她的左手和江城的右手紧紧牵在一起，她不愿意松开，对了，一定是因为她冷。

江城对她的小动作有所察觉，心下了然，她能这样待他，他当然很高兴，眉间的也郁结纾解了不少，若不是这档子烦心事来得不是时候，他何尝不愿意多陪陪她呢？

她还是先松开了手，没有费多大力气她就把手从江城手中抽回了，她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轻声道:“那么，江先生我们……再见？”

江城没说话，把她抱在怀里，这回只是抱了一小会儿，她在江城怀里，独属于江城的气息也充盈着她的怀抱，她想等她回去了，她的外套上细细地闻应当还能嗅出他的气息，可惜江城不是她能够收纳在包里的小玩意儿，不然她就要把江城带回去，这个气味儿她闻着觉得不仅安心，睡得也比往日香甜。

或许江城在她身边，于她而言的确是一件好事，至少是值得她欢喜的事，她的眼里没有日月与星辰，没有来处，也没有归期，但是她不愿意流离，就算她出身不明，她的过去晦暗若浮尘，她不应当感到宽慰，她也不能真正有一个白头偕老的意中人，那都无所谓了。

眼下就很好，她能有眼下就很好。

江城看着她，也笑了，眸中似有明明繁星。

他温声道:“好”。

她先转身走去，到了车门前，停住脚步回头看去，江城还站在瓦舍门前，他为什么不先走呢？

江城站在瓦舍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遮蔽了矮小的门内透出的灯光，她为什么看上去这么落寞呢？高处不胜寒，所以江城他也会落寞吗？

她多想走回去抱住他，可她没有，她上了车，隔着车窗看他，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她虚虚浮浮地笑了笑，几从来乎不曾笑得这样温柔。